第三章決策
張老三是張家村的大夫!
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你隨便問問哪家哪戶,都曉得村頭的張家老三醫術甚是了得!平日里,這張老三隨便往張家村哪里轉轉,遇到鄉里鄉親都是恭恭敬敬地稱呼一聲「張大夫」,連三歲小兒看到他,都會甜甜地叫聲「張伯伯」,可見,張老三醫術定是沒話說的!
可是張老三還沒娶到!
已過而立之年的他,在張家村內,這個年紀沒的少有。村里頭那黑眼瞎子算一個,這醫術了得的張老三也是一個!
這就讓旁人不好理解了!
你說張老三身為大夫,又是如此受人尊重,不用想都知道醫術定是了得!平日里想必沒少給村里人幫忙,那銀錢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說財源滾滾,可與那些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比想來要好,那平日里說媒的定是不少!
難道是張老三眼高于頂?看不上那些個半字不識的庸脂俗粉?
可這張老三是四代單傳,又是過了而立之年的男子,上面還有個七十多歲的老母,就算是他不急,他老母親想必是心急如焚的!何況,這張家村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到了年紀可以婚配的娘子少說也有十數個,張老三就沒一個入得眼的?
再說了,這年頭就算是沒個,難道這麼多年也沒留個種?你說就是野種也行啊!
或者是說這張老三那個……不行?!
這……就難說了!
其實,張老三平日里也沒少為這娶之事犯愁,那愁得是一宿一宿睡不著!
可現在張老三更愁了!!
就別說什麼睡覺娶那檔子破事了,如今,恐怕是連這小命都難保啊!!
此時,眼前那白晃晃的刀口正對著他短小的脖頸,在一晃一晃的燭火下更是亮眼!
張老三睜大著眼盯著閃著光的刀口吞了吞口水,又不敢的抬頭看了看身著官服的軍爺,身子頓時軟趴了下去!
我的娘親啊,這是真的要他這條賤命啊!!
「說!這娘子你怎麼就不能醫了?!」
上頭的軍爺一把扯起怕得要死的張老三,瞪大著眼對著他吼道!
張老三看了眼脾氣火爆的軍爺,嚇得就差沒尿褲子了!
我的娘親啊,這哪是軍爺啊,這分明是索要人命的黑白無常,不對,這麼壯實,定是那戲文子里的黑無常了!
張老三想到這,瘦弱的小身板又不由得抖了抖!
「你快說啊,我家娘子怎就醫不得了?」身著淡紫絲羅束胸衣裙的半香,緊緊攥著半躺著娘子的手,轉頭對著這個可恨的大夫哭訴道。
她家娘子怎麼就不能醫了,好好的,剛剛還跟著她呀呀學語,昨兒個,還吃了半盞兌了蜂蜜的牛乳燕窩粥,前兩天方才悠悠醒過來,誰說不能醫?!
難道,難道娘子這次不是發病了?難道,難道是……
「啊!大夫,大夫!」
剛還哭泣著的半香,猛地往趴在官爺腳旁不停抖著的張老三跑過來,因著焦急,被小村里凹凸不平的地面給拌了腳,一時失了平衡,人也就向前倒了下來,這恰巧就倒在了張老三身後。
一看大夫就在眼前,她未見半分遲疑,一把抓住張老三略顯破舊的褲腳,拉扯著喊道:「大夫,大夫,求您救救我家娘子,救救我家娘子!!」
听到這里,堵在門口的那些個官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怎麼好好的,就要喊救命了?
上路前,縣老爺就囑咐過,這娘子是長風將軍的遺孤,又是岑州名門望族——蘇家之女,也听聞過蘇娘子自小便是體弱多病,藥不離口,所以,這一路上兄弟們都是萬分注意了!
怎麼,好好的就成這樣了?難道真不行了?
一直握著刀柄的官爺,也不由得抖了一下,再看看軟踏上毫無生氣的女子,守在身側滿臉愁容的婆子,趴到地上一個勁求饒哭泣的丫頭,官爺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說!你救不救這娘子?不救我就先宰了你!!」官爺握緊刀柄,干脆把刀架在張老三的脖子上。
「啊!饒命啊,官爺,饒命啊!」這回張老三是真嚇得**尿流了。
「不是小的不醫,而是……而是小的不會醫啊,官爺!」他一個勁地磕頭哭著喊道。
這回輪到其他人吃驚了!
「莫要狡辯,村里人說你是大夫,怎麼不會了,再不醫,就送你去見閻王爺!」官爺也是急了,娘子人事不醒的這麼久了,偏偏這大夫過了半個時辰了,還是不肯醫治!
「我……我,小的只是個獸醫啊,這小娘子,這……小的不行啊!」張老三也是急了,隨說他是大夫了?隨說的?
原來,張家老三真只是一個獸醫。平日里,也就是給李家瞅瞅馬兒,給陳家看看豬仔,干得最多的怕就是給這些個畜生接接生了。村里頭牲口不多,所以閑的時候倒是多,銀錢來的也就少,這不就難娶了。
張老三也不是沒給人醫過!
張家村地處偏僻山林,這進山出山也就一條官道,一直以來都是進出不便。小村里鄉親居住分散又廣,大夫也少,有幾回鄰居一些拉肚子的急癥就就近找的張老三,幾回下來,也就有人傳著他也是半個大夫。本來張老三為這事還高興了好一陣,想著有了大夫的名號,娶想來也就容易多了。可不想,還沒半個影,這殺生之禍倒是招來了!
「啊!那……那咱家娘子怎麼辦啊!」半香扯著張老三的褲腿拉得更緊,不管不顧地大哭起來!
這……這,我也沒辦法啊,我一個平時看豬看馬的怎會瞧你家娘子,況且剛瞟了一眼榻上女子,那蒼白臉色,跟個死人似的,還是不要亂醫的好,要是萬一,恐怕就是真的要丟這小命了!
張老三吸了口氣,對著官爺又磕了幾個響頭,急急說道︰「村里還有大夫的,官爺,村尾那李子醫術了得,小的可帶官爺去尋來!」
其實,他是存了心思的。
這人他救不了醫不得,可若尋了人醫得不就是將功補過?退一步來說,就算這娘子保不住,可他一沒動這女子,二來又幫忙尋了大夫,怎麼算也算不到他頭上不是?
「那還不快去!」官爺對著心里打著小九九的張老三吼道,又忙收了刀,提著他轉身往外奔去。
看來,今夜鐵定是睡不成了!張老三抓緊官爺衣角,望著漆黑漆黑一片的夜空,無聲嘆了嘆氣。
此刻,夜色正濃,岑州西邊角小庭院里的桃花開得正艷,悠悠的暗香隨風浮動,撩動著人們比白日里更為敏感的嗅覺,讓這燈火闌珊的院落顯得尤為春色動人。
然而,此時卻無人于心春色。
站在窗角,迎風而立的慕容欽掃了眼巫語信鴿腿上取下的布條,雙眉緊蹙。
人不行了嗎?這好端端的才醒沒幾天,怎麼就不行了?
現如今,整個計劃才剛剛啟動,整個棋局還沒完全開始,難道他就宣布退出?
怎麼可以?!
那他這麼多年的隱忍,這麼多年的退讓,這麼多年的籌劃,難道,都付諸東流?
如今,嫡長子太子年初被廢後幽禁別院,二皇子身來殘疾常隱居避世,五皇子溺水早逝,六皇子貪圖享樂常年游山玩水,七皇子年幼不足為俱,而父皇聖體年初起便一直多有不適,此時,正是他慕容欽回帝都盡孝身前的絕佳時機,若如錯失,只怕父皇會徹底忘掉他了!
他雖為皇三子,可母妃霍氏不僅早逝,當年還是因長風將軍之死被活活凌遲處死,就連赫赫有名的霍氏家族也招致株連九族,全族一百零五人現在無一人存活;他雖為皇子龍孫,卻一直是無權無利,本就體弱多病,後來又因長風將軍之事慘遭父皇厭棄、兄弟姊妹排擠、內閣大臣嘲諷,以及世人多番的辱罵斥責;他雖為皇子,卻因病避世岑州三年而無人問津……
可他母妃……是冤枉的……
試問,這世間又有幾人知道?
憶起往事,慕容欽控制不住地雙拳緊握,平素蒼白的面色因憤怒而略帶潮紅……
「,,您……您說如何是好?」站在身後,大氣都不敢出的邵公壯著膽子問道。
如今這個樣子,說什麼都是為時已晚。如若沒有了蘇牧梨,沒有她這個長風將軍之女,那他們本就不高的勝算更是所剩無幾!
亦或重新謀劃?
開什麼玩笑,十年如一日的準備部署,怎麼重頭開始,從何重新開始?況且,就算有這個心思有這個時間等得來耗得起,可帝都那些個怕是等不得了,一旦被他人捷足先登,那便是敗局已定,一切成空!!
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難道,預言有假?可當時明明有天象及密文印證啊!
難道,行事出錯?可近一年的事態發展一切都如預料。
難道,計劃陷漏?不可能,整個計劃都只有他們三人知曉,從立盟、定約,到今日的初步實行都是密不透風的,就連平日里也都是通過失傳已久的巫語信鴿傳達必要信息,陷漏的幾率甚小。
那到底是哪里出錯了?
還是,天不佑我?!
慕容欽清貴眉目的眼角閃過狠厲,雙手不由得攥緊拳頭,向著身側結實的牆面猛地揮了,「砰」的一聲悶響,等邵公訝異地抬頭看時,拳頭下早已滲出絲絲鮮紅血色,印稱著潔白的牆面,甚是刺眼!
良久……良久,似乎時間都已經靜止時,悠悠傳來一個堅澀沙啞的聲音,似是從那久遠處緩緩傳來,又似是從你頭顱內噴射而出,在這靜謐的春夜里,听得不是十分清楚,卻是萬分驚人!
「噬魂引,生死約!」
邵公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這萬萬不可啊!」
沒想到,等了這麼久,等來的卻是如此絕望之策!
噬魂引!
「噬魂引」源于南蠻巫洛族秘籍《巫神語》,是巫盟神谷四大絕殺之技中的魂殺,傳言其可「以魄噬魂;以魂留命!」,據《巫神語》記載︰噬魂引屬南蠻禁術,乃是以汝之魄噬彼之魂,魂魄相合,命可留已!然而,其廣為人知卻是「魂殺」之技,雖已消失數十載,可到如今,無論是殺伐遍野的江湖還是動蕩不安的朝堂,听此皆會聞風喪膽!
想當年,風華絕代的鬼麗姬,就因深愛玄武國君,愛而不得,因愛生恨,便不顧人倫道德施用噬魂引,致使玄武國君與兄弟相殘,手足相殺,英年早逝,國破家亡!讓北面稱霸三百余載的玄氏家族從此走向落魄,現如今,不得不對我中土大越國俯首稱臣!
而最最讓天下人都恐懼異常的還是——「噬魂逆天」!
當年玄武國君最後全身爆破而亡的同時,西蠻巫洛族發生瘟疫之災至數百人殞命,中土大越國南方洪水突發死亡百姓上千余,北上玄武西南地區爆發劇烈地動近萬人慘死活埋,據說海外都有奇異的山洪暴發死傷無數!
所謂「噬魂逆天,生離死別」的傳言,江湖上至今流傳。
如果施用此等禁術,這中土大國必將又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更何況,噬魂引乃是需要以自身之魂做為巧引,需分別達到引魂、魂動、絕殺三個層次!引魂師唯有七魂六魄凝結合一,方可抵擋其中的反噬之力,如若不然,便會像鬼麗姬般魂飛魄散!!
「不必再說了,我意已決!」
沒有時間了,沒有機會了,成也好,敗也罷,終歸需要一試!噬魂引又怎樣,魂飛魄散又如何?母,如果終我一生不能達成汝願,還您清白,那孩兒我苟且偷安又有何意義?!
眼前一襲藏青素袍的慕容欽,眼眸愈發深邃,仿若一潭深幽古井,看似平靜無波,可再一細看,內里極力壓抑的波濤洶涌,仿佛下一秒便會噴涌而出,吞噬蒼穹,甚是駭人………
子時三刻,帝都內亦有無眠之人。
立于內室中央,描畫著春來百女游園圖的酸枝木雕花屏風旁的隨侍別開臉,偷偷打了個哈欠!
王爺今兒個是怎麼了,往常戌時一刻不到就會就寢的他,如今都子時了,還抱著密送來的錦帕看得津津有味!
難道是那王家小娘子叫人送來的?
肯定是的!近日里春來賞花游園,咱家王爺與那王家娘子聊得甚是火熱。看來,風流倜儻、遍地留情的辰王怕是心要定了。
想到這,小小隨侍心頭不禁一樂,這可是好事啊!
這的確是個好事!
盤腿坐于臥踏內的玄武逸城,僅著一件月白色寬袍里衣,松散的金絲梅花布扣下,隱隱露出誘人的結實肌里。
「蘇家之女……找著了嗎?那可真是件好事啊!」
男子劍目眉心一動,雙眸一亮,邪邪輕笑的嘴角上彎,頓時俊郎無比的容顏格外的惑人心魄!
隨侍被這賞心悅目的容顏正看得雙眼發直,再一看,咦,他家王爺剛剛還一副春色無邊的笑臉,轉眼隨手把錦帕丟入火盆,倒頭便睡。
真……睡了?
錦帕被火舌一引頓時燒得熱烈,再轉眼一看就只剩下小小一角,不過,那帕上的繁花墨梨暗紋倒是在亮亮的火舌里更加顯眼。
嘖嘖嘖,這王家娘子真是有心,連送個帕子都是挑他家王爺獨愛的譽錦坊繁花墨梨蘇錦帕,看來是愛慕王爺已久了!
隨侍含笑著點點頭,輕聲輕腳地出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