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點章籌謀
不同于將軍府偏遠角落里的靜謐安寧,此刻長房陳氏屋里可是爭執不斷。
「娘親,她不是我,我不要這啞巴!」依偎在乳娘懷里的小女兒,嘟啷著嘴也跟著瞎起哄。
看到年僅五歲的小女,因著生氣珍珠似的眼淚珠子啪踏啪踏地直往下掉,半眯著眼由著身前婆子捶腿的陳氏,連忙起身一把摟過女兒,一口一個心肝的輕聲哄著,還不忘狠狠瞪了眼左手邊正說得起勁的長子。
蘇大郎不得不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
說起來,蘇牧梨回府,最生氣的除了長房兩位當家的,怕就是這年過二十,已在岑州商界混得小有名氣的蘇固蘇大了。
要知道,現如今的蘇氏家族,能從一個小小的岑州布料商家,發展到如今大越國算得上數的豪門望族,那可都是蘇家三房給打拼出來的。無論是名望還是這商利上,就連現如今交由蘇大郎打理的岑州譽錦坊,也是已故將軍——京都王氏的嫁妝之一!
如今,這正牌女兒回來了,你叫他如何不急!
「母親,難道咱府里,日後就要交由那來路不明的女子打理嗎?」。蘇大郎眼瞧著小妹被哄得緩了緩氣,終是耐不住焦急問道。
「大哥,您先別急,讓母親緩緩。」坐于對側下手的蘇家三娘蘇青鳳,看著母親一臉倦容,心里頭甚是擔心,忙提醒道。
陳氏听著三娘的話語,心頭頓時一暖。
連日里,因著那蹄子的事,老爺見著她就是黑臉,想來還在怪她那日的舉措。
當日松口要那女子進府也是無奈之舉啊,難不成真胡亂打發了縣老爺,然後讓全岑州城百姓都知曉,他們將軍府蘇家是何等薄情寡義,竟連查實都未有,就閉門不讓護國將軍遺孤進府?
豈不是成了全天下的笑話了?
這叫將軍府以後怎麼立足?
關鍵是……她也不想這蹄子歸來!
這麼些年沒有了三房在,她在老面前得臉多了,加上去年她們長房二娘子嫁入京都,大郎接手了譽錦坊的生意,她已然成了這將軍府內宅的女主人,硬生生把那二房尤氏給比了下去。
現在倒好,突然回了這麼個將軍遺孤!
那不是他們長房多年的經營打拼都白忙活了?
要知道,這將軍府一大半的商業鋪子全是三房的,就連將軍府邸都是當今聖上親自封賞的,豈不是全都要歸那小蹄子所有?
若是如此,往後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陳氏想到這里,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抹了一層厚厚香粉的額間,便冒出了細密冷汗。
在座的幾位,經大郎一提醒,稍稍往內里一想,均是一陣心驚膽戰!
富麗堂皇的長房屋里,難得的陷入了沉靜。
坐在左下手一直未開口的蘇五娘,看了看陳氏蒼白的臉色,大郎緊蹙一團的雙眉,三娘手里絞得皺皺的絲帕,不由地輕笑出聲。
「要我說,這事再簡單不過!」五娘一開口,屋里人的眼光全都聚集了過來,就連猶在抽泣的七娘,都眼楮不眨的盯著這庶出的。
大郎最是心急,轉過身一把抓住五娘置于一旁的袖口,兩眼冒光地問道,「快說說,有何妙計?」
五娘面上雖無變化,心里卻是一急,當著與眾多婆子、丫頭的面前,怎能與男子拉拉扯扯呢?雖說是同父異母的哥哥,可傳出去到底是有傷她清譽的,這可是閨閣娘子最在意的東西了。
五娘不動聲色地拉扯出衣袖,清咳了兩聲,「大哥既然道是來路不明的女子,那來路不明的人又怎可能是將軍之女呢?」
陳氏听道這里若有所思起來,那大郎卻是更加疑惑焦急,這說的是什麼跟什麼,她來路不明又怎樣,還不是照樣進了咱將軍府。
唯有三娘,靈動的眸子稍稍一轉,便是喜上心頭。
「母親,正是這個理吶,這女子來路不明,就算是長得像三叔,可天底下肖像的人多了去了,況且還是來路不明的,就更有可能是居心叵測之徒了!」
「既是如此,我們何不上報官府,予以嚴懲!」大郎尚未听完三娘的解釋,忙憤恨著插嘴說道,一拍桌子就起身欲走。
「大哥,萬萬不可!」三娘趕忙起身攔到,「認為,此事不宜過度張揚,一來,家丑不可外揚,二來,若叫官府知道反而易生是非,哥哥莫要忘了,這女子可正是由官府遣送回府的。」
大郎听到這猛地停住腳步!
對!那女子不就正是由霽州知縣給找著的嗎?
听說還是審案時發現的,好端端地連案子都不審了,親自送那女子出了霽州,最最可氣的事,竟然還告知了岑州的縣令,要不是當日縣令早不早晚不晚的來道賀,哪還由得那女子進府,早就兩棍子給打跑了。
「那……該怎麼辦?總不能讓這鄉野村婦給佔了便宜去不是?」大郎沒好氣的道,一甩衣袍,翹著二郎腿斜斜坐下。
陳氏看著大郎的眼神瞬時冷了幾分。她這長子雖是自小驕縱慣了,可今日的言行舉止也太過了些。
「女兒認為,此事好辦!細細盤問那些個賊子不就是了?」三娘對著陳氏笑著道。
這下連陳氏都有些疑惑了,這話誰不知道,盤問必是少不了的,可又有何用?
「母親,咱府里關起門來的事,還不是由著您說了算?」
三娘輕捏著絲帕,含笑著望著恍然大悟的陳氏。
瞬間,原本滿布陰霾的屋子里又是笑語不斷,甚是熱鬧喜氣……
听著大房屋里一如往常的歡聲笑語,躲在屋後邊雕花紅木窗角下的丫頭甚是納悶,怎麼大對三房娘子歸家就無半點生氣呢?二不是說會有好戲看的嗎?
不解歸不解,不過這情報可還是新鮮熱乎著,不能讓那些個眼尖的小蹄子給搶了功。丫頭貓著腰,踮起繡花鞋腳,悄悄兒往不起眼的後門小道跑去。
說起來,將軍府原本是前朝的長公主府,後來因著改朝換代,昔日里屋舍萬家、亭台樓閣、風景似畫的府邸便這樣白白的空置下來,直至蘇家第三子蘇長風,投身戰場,英勇殺敵,率領區區五萬騎兵巧破西域數十萬敵軍,被當今皇上親封護國大將軍,並賜此將軍府。如此,商賈出生的蘇家方才有幸長居于此。
所以,等這丫頭緊趕慢趕地到尤氏院里頭時,回家用完晚膳的二老爺,正陪尤氏品著茶湯。
「什麼,大房今兒個甚是熱鬧?」尤氏前一秒還粉面含羞的面上頓生不悅。
沒有生氣,沒有哭鬧,甚至連午後茶點都照樣用了。
尤氏雙眉緊蹙,看著眼前新得的上好雨前龍井,再無半點興致品評。
按理說,這長房應該急得跳腳才是!
原來,二房尤氏雖然至今膝下僅有一子一女,比不得長房陳氏前前後後育有兩子三女,可其實她才是將軍府里頭僅有的原配,那帝都陳氏只是個續弦罷了。
細細說來,蘇家大老爺在此之前是娶了一門的,還是在蘇家僅僅以布料買賣為生那會,因著沒有現如今的名望與金錢,所以娶的也不過是普通商家女子。後來蘇家發達了,這大老爺隨長風將軍進了趟京都,回來後便火速休了原配,迎娶了京都侍郎之女陳氏。
所以,尤氏雖只是小小縣臣之女,卻因著原配的身份,敢與長房陳氏明爭暗奪將軍府後宅之權。
不過,現如今將軍府雖未分家,可是長幼有別,二老爺又醉心詩酒,于是長房便陸陸續續接管了府里大半個家業,近兩年來,上頭那位老對陳氏也是滿意起來,尤氏雖有這滿心滿眼的委屈,也是無處述說宣泄的。
如今,菩薩保佑的回了這麼個三房女兒,豈不正是長房的克星?
可平日里甚是容不下他們二房的陳氏竟沒有動怒,這,這怎麼可能?
尤氏盯著腳邊的丫頭細細打量了會,仍是不甘心地問道,「那,那蘇大郎有沒有說啥?」
丫頭面色一白,心里暗道︰慘了,只急著求**女乃的犒賞,卻是沒認真偷听完整的。
原來這丫頭,來的晚又跑得早,有用的字句竟是一個都沒听到。
「下去吧,以後別有事沒事的往大房跑了。」尤氏打量著細細顫抖著的小丫頭,沒好氣地囑咐道。立于一側的李婆子給下手使了個眼色,小丫頭便被速速帶了下去,想來這丫頭以後都難有出頭之日了。
坐于一旁仔細著喝茶的二老爺,卻是對此了然于心。
這年頭,誰沒有兩個會做事又信得過的下人?他們許是某個院里的掃灑丫頭,許是庭院里種樹培花的工匠,許是院前看門牽馬的新來小廝。近幾年,二老爺蘇勵雖說在外邊花天酒地、胡作非為了些,可心底里卻是明鏡兒似的透亮,或多或少的還是安插了幾個人進來。
尤氏側著臉看了看近日里回家回得很是勤快的老爺,心底里悄悄兒嘆了口氣。怕是又要叫老爺失望了,下人們誰不知道,近幾日二老爺準時準點進她院子,不就是為了多打听點三房及長房的消息嗎?可偏偏前幾日派去問候的丫頭以私通之名被立馬配了下人,今兒個打听的丫頭又是無功而返,真是用人不當!
「尤娘,長房怕是已經有了主意了。」二老爺慢慢飲完一盞茶後,漫不經心的說道。
尤氏詫異地盯著夫君。
「你是知道的,大嫂看似有幾分精明凌厲,可在大事上卻是半點主意都沒有的。」二老爺不顧旁邊詫異地眼光,笑了笑繼續說道︰「就算這大嫂歷練了幾年沉得住氣,可不是還有個大郎?那大郎可是鐵定沉不住的,所以說,長房那邊定是有了謀劃了!」
說到這里,蘇二老爺看著鏤空窗沓的眼角暗了暗,外邊的天已經全暗了,但至今無人回報,看來長房今夜又是不會行動了。
「老爺,您覺著長房會什麼時候動手呢?」尤氏稍稍側身,那若有若無的暗香,清淡中帶著一抹香甜,在這南方早春花香混雜的時節里,甚是獨特誘人。
蘇勵風流慣了,此刻對著自家娘子輕佻一笑,「母親下個月中就回府了,現如今長房怕是沒想把這事告知,為著怕多生事端,想來就是這幾天。」
「可現如今整個岑州城皆知這娘子是三弟獨女,要是就動手,豈不是傷了將軍府的顏面?」尤氏想了想,還是覺著不對。
「這你就不知,今兒個我在外邊便听說咱大哥給縣老爺送花茶去了,這一送就送了足足一個,晚膳時分方才回的鋪子里。」蘇勵又稍稍側了側身,眉眼微動,對這香味甚是滿意。
「尤娘,外邊我會安排,可府里你就得上上心了,此女子留著對咱們可是好處多著吶!」說道這里,蘇勵正了正臉色,少有的嚴肅便從眼角眉梢表露出來。
尤氏心有愧疚地點了點頭。
誰不知道這女子用處多著,有了家業的正經主子在府里,哪還有他陳氏什麼事?長房不是心心念念著繼承家業嗎,連著那邊下一輩的嫁妝都備得足足的,若是這位留下來,這些個鋪子銀錢可都是動不得的。想著到時候哭都會哭死的陳氏,尤氏便自覺心寬,看來得好好下點子功夫了。
尤氏瞅了眼夫君半眯著眼享受十足的面色,心內一喜,半是嬌羞半是喜悅地伺候著老爺進了內室,不一會兒,內里便傳來聲聲嬌喘與壓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