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原委
再來說說兩日前夜間。
慕容欽一听到玄武逸城進了春滿樓,揮手便打翻了楚晴遞送的湯藥,濃濃的藥汁沿著淺紫光面綢緞的被褥蜿蜒而下……
「!」楚晴趕忙俯身跪下。
他這四弟,自小被皇祖母寵溺嬌慣,父皇對他也是疼愛有加,比他這個自幼喪母又是體弱多病的嫡親皇子,不知道吃穿用度好了多少倍。
可這些個他並未放在眼里,讓他深為忌憚的是四弟的另一面!
玄武逸城,三歲父母雙亡背井離鄉,孤身長在異國他鄉,又是水生火熱的皇庭後宮,就算有祖母的疼愛,父皇的關心,可這麼個無兄無弟的幼童平安成長至今絕非易事!
他還記得仁德七年,父皇與祖母出宮祈福,四弟便是無故掉入冷宮後院水井,當時正是數九寒天,他&}.{}被困一晚後,奇跡般的回了祖母的萬壽宮,听說當時他是爬著進去的,死死從牙縫里擠出寥寥數語便昏死。後來就因著他那幾個字眼,皇祖母立馬廢了正得盛寵的麗妃,殺了後宮內廷數十人,前朝也是因此連翻牽扯出私下買賣官職的黑色交易,父皇雷霆之下,前朝更是血流成河動蕩不安,這便是史書上震驚中野的「仁德七年賄賂命案」。
從那之後,四弟便是在帝都橫著走,文武百官也無人敢說半個不字。
他上青樓喝花酒,成日里眠花宿柳不說,還公然強搶民女,被祖母訓斥一場後方才有所收斂,可他那玄王府後院里頭,姬妾不說上千,至少也已經收有百余。
他可是見美就收,號稱「風月殺手」的帝都四!這不,為著雲影的美名便是千里迢迢地趕來了!
他荒唐至此也真是夠了!
如若四弟看上了蘇家牧梨……
慕容欽眼前閃過蘇牧梨的嫣然一笑絕色傾城,頓時胸口一痛!
「查,給我仔細查探玄武逸城!」
丫頭楚晴已無白日里的憨嬌之態,得了命令立馬輕巧起身,點地翻飛間眨眼便消失于夜色里。
慕容欽喘著粗氣彎倒在床榻,現如今蘇牧梨歸來,這步重中之重的險棋才算是剛剛展開,可不能有半步差池!
他借養病為由已經南下隱居避世三年,除了皇祖母偶有的問候,帝都再無只言片語傳來。
他離京第二年,父皇南下巡游路過岑州,竟也未曾提起他半句,听說當時伴駕的墨貴妃隨口提了他一句卻是招了父皇的訓斥,自此上至嬪妃下至奴僕,再無人敢提及有關于他的半句……廢話!
可,他是大越國的三皇子啊!
為什麼落到今日這般地步?
就因為他母妃慘死?
就因為他母妃因蘇將軍而被凌遲處死?
就因為蘇牧梨生父生母之死而使母妃及霍氏家族一百零五個族人全部誅殺?
那可是……株連九族!
唯有他……苟延殘喘……至今!
可……母妃是白白冤死的!
慕容欽思緒混亂,半昏半醒間一口濁血噴涌而出!
他死死抓緊胸口,可悶痛依然沿著四肢百骸過電般的傳開,陣痛如同決堤的潮水洶涌澎湃,瞬間便是完全淹沒並抑制住了呼吸,他青白病態的面色立刻變得烏黑紫脹。
此刻,他體內稍稍壓制住的毒氣四沖八散,奇經八脈也是混亂走行,他更是神魂不安,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在掙扎著月兌離他的軀體,他越是努力壓制,越是神魂驚恐,仿佛自己這下一秒就要被那可怕的力量給撕裂開似的。極力掙扎之下,慕容欽開始面色扭曲,雙手死死抓住胸口,仿佛在死死抓住欲掙月兌離去的異常力量,連著他素白色里衣都被抓得破爛不堪。
掙扎絕望之下,他雙足亂蹬,怪叫一聲,便是渾身濕透的昏死……
外間並未深睡的邵公火速趕來,見到的便是如此痛心場景,他老目含淚哽咽不語,卻開始熟練地為服藥擦洗。
春滿樓里,子時剛過。
魅惑紅色昏暗燈籠下鶯歌燕舞,樓間小道脂粉撲鼻,雅間閨房里更是紅浪翻飛**四起,唯有頂層碧水閣里悄靜無聲,恍若另一個世界。
可在里間雕花床榻的蘇牧梨睡得並不安穩,怪夢傾襲不絕!
皇庭內院,一婦人妝容精致,華服麗衣,金玉滿頭,她臨水而立,巧笑嫣然。
下一秒,鮮紅的淚滴從她眼角滾滾而下,頓時染紅一池碧水。她苦笑出聲,「不是我,不是我,皇上,皇上,您為何就不再相信臣妾了呢?」
然後,風雲變幻,亭台樓閣消失不見,婦人被鐵鏈殘忍地捆綁半吊懸空,釵環四散衣裙破爛,污血四處流淌,四名太監服飾的人,手持鋒利小刀,嘴角掛著張揚詭異笑容,紛紛對著昏迷未醒的婦人刺去,頓時鮮紅血水滾滾而出,婦人慘叫不已,而那太監竟小心翼翼取下刀尾處的一片薄薄肉片放入瓷瓶內。
「嘖嘖嘖,第八十一刀方才見骨!」
這是……凌遲……處死?
夢里頭,身處監獄的蘇牧梨後知後覺,頓時毛骨悚然,她立馬慌不擇路地逃跑……
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一輕,她怪叫一聲便不醒人事!
外間軟踏上的半香听到娘子叫聲,急急起身,正準備趕去查看,不想後背悶痛襲來,她便悄無聲息地軟倒下去。
衣著整齊的塵素輕松抱起半香安置踏間睡好,才趕忙輕步進了里間。
此時,蘇牧梨已經翻身坐起,她雙眼無神目光呆滯,仿佛提線木偶般被前頭無形身影牽拉著行走,卻是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內室里繞過屏風座椅,熟練地起開後院小窗,起跳,翻身,落地,再一看便已經到了對面屋頂。
塵素沒有絲毫詫異驚訝,也未有呼叫阻止。
蘇牧梨一襲青色衣裙,聯袂飄飄,再一起一落便是瞬間消失不見。立馬有兩個黑衣身影一前一後飛身前去。
塵素眼不眨地追隨著月輕如燕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見,她眼瞼半垂,即便是久經風雨,此刻仍然是放心不下。
從當初奮不顧身救下娘子起,她便不再只是女乃娘塵素,對長風將軍死前的承諾,對利益的盟約,對族人生死相托的誓言,所有的所有都不得不逼迫她走到今天,一步一步領著娘子以身犯險,是對是錯她不管也無暇理清,這世間黑白對錯從來就不是絕對的,她只要問心無愧,只要對得起慘死的數萬族人,只要對得起主上臨死前的囑托,她有一萬個理由去說服自己、勉強自己、逼迫自己,卻是找不到任何理由來放棄!
她無奈,可是她認為值得,只是……希望到那逸天……娘子不會……恨她……
塵素臨窗駐足良久方才回了內室,獨留雕花朱紅窗開,夜涼如水,三月末的春風習習吹來……
樓下閨房窗邊,精神抖擻的玄武逸城,嘴角輕起,邪魅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