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提著桃花酥直接進了玉滿堂。
剛進院里,五娘便笑盈盈地迎了出來,「四姐回得巧,祖母送的桃花酥剛到,二嬸還念著你愛吃吶。」
「桃花酥?」她面露疑惑,勉強回了五娘個笑便直接進了正廳。
此刻正廳里座無虛席,長房二房的人都在,就是整日里眠花宿柳的大郎也正經危坐,大老爺臉色陰沉,二老爺眉頭緊鎖,一改往日的神色自若,陳氏面容戚戚,尤氏面向女兒的笑容十分牽強,而桌上的桃花酥散著陣陣香甜,誘人依舊。
「大伯大伯母,父親母親,女兒回來了。」四娘收斂神色,向在座各位一一見禮。
「你母親正念著你,長風堂送來的桃花酥,還是熱的。」陳氏親自端送。
四娘見此,惶恐地連連推遲,「怎麼敢勞煩伯母親自動手,真是折煞佷女了,您一番好意,晚輩本不應該推遲,只是在座的有伯父伯母,父親母親,又有大哥,四娘又怎麼能憑個人喜好就先嘗為快?只能再次謝過伯母關愛之心了。」
四娘謙卑行禮,「方才,有幸得祖母賞賜品嘗,四娘就更不能再佔用長輩們的了」,她說著又奉上自己帶回的一份,「祖母送的,七妹的手藝很得她老人家賞識。」
「七……妹?」三娘第一個跳出來追問。
「三姐有所不知,蘇牧梨排行第七,祖母說就依照咱們姐妹,跟著喚七娘便是。」四娘掃了眼三娘過于急切的眼神,暗暗嘆息,喜形于色終究難成氣候。
這次選秀,將軍府定的便是她和三娘,與這麼個親一起競選,她倒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了。
「她……她區區鄉野下人,憑什麼和咱們姐妹相稱?」三娘急了,「父親父親,祖母定是被她給騙了!」
大老爺並未出聲,臉色陰沉得嚇人。
五娘瞧著大老爺眼下淤青,心里閃過一絲愉悅。
近來父親因祖母病危著急上火以至于舊疾復發,夜間胸口悶痛加重,整夜整夜無法安眠,听說城里的大夫都來了好幾個。
「三姐,您先別急。」五娘上前勸慰,「這件事事關重大,父親與二叔自有定論。」她半是玩笑著提點道︰「不是還有大哥嗎?他手里可還握著譽錦坊啊!」
這段時間府里諸事不順,大郎手里的譽錦坊還沒來得及交由二房打理。
四娘听聞眉頭一皺,五娘此時說這些干嘛?
「是啊,還有譽錦坊。」三娘精神一振,「父親,可千萬不能認這妖女啊!」,她神情激動,「要不然大哥手里的譽錦坊,還有城里的鋪子、宅子就都是她的了,您與二叔辛苦經營這些年,然道就這樣白白地拱手讓人?」
四娘恍然大悟,譽錦坊和東大街上的六進鋪面,以及現在闔府入住的將軍府可都是三房的產業,認了七娘,所有這些便都會是她的陪嫁,難怪父親與大伯對七娘百般刁難,原來,是怕多年所得都成了她人嫁衣。
四娘掃了眼低眉順眼的五娘,心生警戒,她一語點破,心機之深,不容小覷。
「胡鬧!」大老爺呵斥,「這個家,何時輪到你說三道四了?」,又想起這些天來三娘的所作所為,他更是氣惱,昔日承歡膝下的嫡出女,何時變得如此嬌蠻無禮了。
「你教的好女兒!」大老爺喘著粗氣,厲聲呵斥一旁的陳氏。
「老爺……」陳氏言語戚戚。
「大哥,您別生氣,三娘這也是為著府里考慮,孩子還小,慢慢教就是了。」二老爺做著和事老。
還小?都已經及笄了,還是如此不知禮數!
大老爺又狠狠地瞪了陳氏一眼。
三娘心有不甘,可到底還是不敢再說什麼,甩開五娘的手憤恨地坐了。
「大哥,您看這件事該如何是好?」二房老爺問道。
一旁的尤氏暗暗著急,三娘話雖難听,可句句是實言,那個女子就是千好萬好也不能成為三弟的女兒,如若不然,她手里還熱乎著的大權又得花落別人了。
大老爺低聲咳了兩下,並沒有立馬回答。
這些天,舊病在身的他傷神不少,任憑一大碗一大碗的苦藥喝下去也不起任何作用,稍稍一急就感覺出不來氣似的,他自己明白這次的病只怕是難好。
這些年,三弟不在,他里里外外的張羅,不僅人乏了,心……也累了,若是這次母親再有個三長兩短,他也是不想活了的。
下一輩的都大了,心眼也跟著多了起來,不安分的三娘,不爭氣的大郎,一個一個都不省心,長房到他們這一輩只怕會敗落。
三弟不在,將軍府便只是個虛殼。雖說這些年皇恩浩蕩,往日過年過節皇上總不忘給份賞賜,可與昔日的情景相比,都不過是些皮毛。
若是,三弟還在……多好……
大老爺閉了眼,哀嘆出聲。
「大哥?」二老爺關切詢問。
「二弟,我老了,又一直病著,往後府里的事還需你與弟妹多費心才是。」大老爺停下來喘了兩口,「蘇家家業是三房的,這些年,不過是我們這些在幫著三弟三弟妹打理罷了,如今,也是時候歸還三房。」
听此,在場之人都是一愣。
「父親!」三娘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大哥……」二老爺也很是驚訝,不待他出聲,大老爺費力地揮揮手,示意他別問便接著說道︰「小時候,父親開始做布料生意,他總是天不亮就挑著擔擠到港口進貨,然後又急急忙忙挑著滿擔的布料圍著岑州城一條街一條街的吆喝叫賣。才起家那會,日子過得特別緊巴,父親都舍不得花兩文錢吃碗素面,總是要等到日到午時,才挑著擔轉回家中拿兩個饅頭充饑,那會我們還小不懂事,母親又總有縫補不完的衣裙顧不,父親便只能就著碗涼水啃著冷硬的饅頭。」
二老爺黯然傷神,其他人雖然都是第一次听說蘇家往事,卻一個個都沉默下來。
窗外,陰雨初停,微弱的春日陽光,一點一點散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