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墨梨依舊,白茫茫一片,清香四溢,只是而今的蘇七卻再無心思駐足觀賞。
玄武逸城就在八角涼亭里等她,身邊還有一人。
不待蘇七問出口,玄武逸城已道︰「這位便是我信上說的巫洛族族長——洛族長。」
蘇七福了福身,算是見面了。
瘦高的老頭,花白的胡須,已經沒有半根頭發的禿頂,還有那一席藏青色的衣袍,手里頭駐著一根老黃枯樹枝做的拐杖,身上掛著一串珠子,散著微弱的紫光,卻在蘇七走近時,光芒突然間大增四射。
那位洛族長便越發走近一步。
只見那珠子卻突然間就亮了起來,蘇七隔得近瞧得真切,珠子里頭竟然像是一簇火苗般在燃燒。
「呀!里頭都冒出火來了!」這下,祺靈郡主直接叫出聲來。
「砰!」的一][].[].[]聲。
「老朽參見聖女!」
等到蘇七她們回神,只見方才那位瘦高的老頭子依然跪趴在地,最里頭還在不停地念叨著,「參見聖女,巫洛族聖女!」
蘇七腦海里第一個念頭便是︰你認錯人了吧!
玄武逸城卻一把抓住了那位洛族長的衣領,激動問道︰「族長可確定?」
那位老頭子一個勁地點頭,接著哽咽道︰「得知聖女轉世至今十年有余,老朽及巫洛族全族人侵盡所有只為尋到聖女,聖女乃是我巫洛族神之轉世。我朽豈能認錯?」
「可是,可是她是蘇七,將軍府上的七娘子蘇牧梨啊,何時又成了了你們南蠻巫洛族的人了?」祺靈郡主皺著眉問道。
蘇七卻是一直皺著眉站在一側。
蘇七听了先是一驚,接著卻是月兌口而出,「額……不是來強搶的,是來……抬高價碼的!」
扶風羽望向蘇七的眼眸寒意盡消,微微上揚的嘴角里藏著真正的高興。
玄武逸城卻是被氣得黑了臉,都說商人著利,這扶風羽想來是幫著北宜那位婦人管著後宮吃穿用度久了。沾染了一身的商人俗氣。真是讓人厭惡,只是眼下卻也是無計可施。
若是他在此地與那廝大戰起來,先不說輸與贏,單就說大越王軍僅在十里開外。若是此時失手蘇七被他人奪去。特別是被自家那位皇舅父給趁機鑽了空子。只怕蘇七日後即便是一生不嫁,也逃月兌不了皇帝女人的身份!更何況前來營救的大軍中定還有別國使臣,現今各國懷著什麼樣的心思暫且未知。當真不知他們會使用何種手段來達到目的。
是以,此時此刻,他不能放手!
玄武逸城更加收緊了懷抱,仿佛想要用盡力氣將蘇七瓖進自己身體內般,蘇七掙扎著,「痛,玄武逸城,你弄痛我了!」
手臂稍稍松了些許,卻是依舊沒有松開,玄武逸城盯著懷里小鳥依人的蘇七,艱澀道︰「你……可知這鹿角是為何寓意?」
「皇祖母當年正是因為接了皇祖父送與的鹿角,不出兩月便與皇祖父大婚,先皇長公主亦是在狩獵場上得了西城侯的鹿角方才有了今日的祺靈,鹿角本在我與扶風羽之手,因听聞你出事,我們先後奔襲而來。」
「而今……鹿角在仁德皇帝之手……」
方才扶風羽說︰大越王軍已在十里開外……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若是玄武逸城再與扶風羽兩廂廝殺,只怕到時就成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經典戲碼了!
玄武逸城喘著粗氣,附到蘇七耳邊咬牙切齒道︰「蘇七……莫非你想嫁與仁德皇帝?」
嫁給仁德那個老皇帝,怎麼可能?
蘇七猛地抬頭,對著扶風羽大聲道︰「今日,還望北宜六皇子出手相助,來日只要是蘇七能夠辦到的事情,定當竭力償還六皇子今日相助之大恩!」
厲害關鍵,她蘇牧梨很清楚!
扶風羽卻是眼眸閃著冷光,笑得越發的妖艷邪魅。
「蘇家七娘子真是好大的口氣,本皇子的條件豈會是這般好說的?七娘子可得想好了,閨閣里的小玩意可是哄不到林中之王的,本皇子出手可以,只是來日娘子不能兌現今日若言,只怕扶風亦不會輕易放手!」
威脅,赤luoluo的威脅!可是誰家的威脅竟然被說得這般的和風細雨,若不是一直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妖孽般的人物,只怕蘇七還以為這只是友好的拉家常。
那妖孽的眼神真的可怕,一會是柔光四溢,令人如沐春風,一會又是寒光四濺,讓人不寒而栗……
真真是個喜怒無常的妖孽!
玄武逸城卻是沒了耐性,他揮手擋住了蘇七的視線,低沉道︰「廢話!扶風羽本王今日沒心情與你斤斤計較,今日這路你讓也得讓,不讓也得讓,可由不得你!」
「不過本王好心,再多提點你一句,大越國烈焰司左東御史冰魄大人你可知?本王听說這位冰魄大人原不過是北宜山間的一位藥童,本不叫冰魄,叫什麼來著……好像……姓陳……」
蘇七莫名其妙,可是當她望向前頭攔路的扶風羽時,不得不嚇了一跳。
只見原本那悠然自得,面上笑容妖艷的翩翩白衣妖孽,此刻已是陰沉著臉,雙拳緊握,那原本冰涼涼的眼眸此刻卻是怒火中燒,好像隨時都要撲上來將他們撕裂燒毀般!
蘇七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玄武逸城卻是笑得越發危險,他想了想,道︰「姓陳,單名一個城字,不知北宜六皇子是否還記得?」
記得?為何會是記得?
蘇七越發疑惑起來?
難道冰魄那廝還與北宜這位好男風的六皇子有什麼剪不斷理還亂的情史?
蘇七望向了前方。
只見……只見那位扶風羽竟然稍稍側身,稍稍側身……讓出路來!
蘇七驚得半天合不攏嘴!
玄武逸城卻是冷笑一聲。騎著馬快速走了過去,風吹響耳邊,卻在與扶風羽擦肩而過的時候,冰涼涼的話透了過來,
「不要……告訴他……求你……」
一直到快要看到王軍的人群影子了,蘇七方才從震驚中醒來,于是一大堆的問題侵襲而來,
「冰魄以前叫陳城,是哪兩個陳字,這名字倒是有意思。該不會是他爹娘偷懶。所以干脆名和姓都用的是同一個字吧?」
「扶風羽和冰魄是舊熟?他兩什麼關系?看起來好像是扶風羽虧欠了冰魄似的,該不會是因愛糾葛,最終不得而分手吧?」
「他們的事你一個外人又是如何知道的?你派遣了跨國間諜?還是你一不小心偷听到的牆角?」
「哎……怎麼就突然冒出個什麼北宜六皇子扶風羽呢?我還老以為冰魄暗戀的是你——玄武逸城吶!」
一個踉蹌,玄武逸城差點就從馬背上掉了下來……
西直門別院里卻是氣氛冷硬。
慕容欽啞著嗓音問道︰「已經過去一夜了。人……到底在哪?」
黑衣暗衛低垂著頭。不敢出聲。
邵公一個眼風。那暗衛惴惴不安之下只得硬著頭皮道︰「人……至今未找到。」
「 ——」
上等的汝窯青花茶盞粉碎,尚未泡開的綠茶四濺開來。
慕容欽喘著粗氣,厲聲道︰「都已經過去一夜。人到現在都未找著,本王……要你們這群廢物有何用!」
暗衛早已經匍匐在地再不敢多言。
邵公卻是嘆了口氣,道︰「公子,而今獵場滿是搜救的大越王軍,想來不多久定可以尋到,帝都城門亦是守尋侍衛,陛下是不會這般讓蘇家七娘子出現任何異樣的。將軍府至今未收到任何有關蘇家七娘子被劫持的消息,想來皇宮那邊也是知道問題的嚴重的,听說玄王殿下和北宜六皇子得知消息當即就策馬前去營救,有了這兩位身手不凡的王子,想來那位蘇家娘子也是能夠逢凶化吉了。」
「公子,獵場而今人多眼雜,暗衛們即便身手再好也不得不有所顧慮有所保留……還望公子切莫怪罪!」
這些話他不得不說。
如今正是公子用人的時候,帝都不比岑州,窮鄉僻壤的,可結交的官家少之又少,多半的人手是派遣去別處打听,帝都城里公子方才回來,腳跟尚未站穩,宮里頭幸好有了多年的培植,心月復還是有那麼些的,可是各個豪門貴族府里院子里卻是能得來的消息少之甚少。
帝都城里誰也不是好忽悠的,官家們拉幫結派那時常有的事,公子若是回了帝都只需做一個閑散的富貴王爺,這些自然是不必,可是尚有霍氏滿門冤案在此,若想來日能夠公然要求陛下翻案,就得從現今開始拉結盟友,只有在朝堂上有人出來為此說話,只有前朝後宮都對此有了異議之聲,只有當大家都開始懷疑當年霍氏被誅殺的之事的緣由,只有讓陛下的案前堆滿朝臣們的陳情……
是以,他得出面維護暗衛。
因為,公子需要上下。
因為,大業未成,只能……自保為上。
什麼搜救蘇家七娘子,不過是一句空話罷了。
公子已經應許娶穆家九娘子為正妻,蘇家那位是死是活已經無關緊要,不對,能夠死了最好!
邵公安下心來,接著道︰「……穆老帝師還約了公子今日午後前去下棋,而今時辰不早了,公子是否該收拾行囊了。」
近來與穆家走得越發的親密,自從有了太後的許婚,穆家上下對公子的態度也是大有改觀,以前,穆老帝師只不過是對著棋商議棋藝,而今卻偶爾開始會就棋論術、道以及技藝,制衡之術,為君為臣之道,術心樹人之技藝。
是以,每次前去少不得要留宿。
對此,邵公歡喜不已。
慕容欽卻是徑直站起身來,朝著大院門口大步走去。聲音被落在了身後。
「備馬,本皇子前去狩獵場!」
邵公一驚,立馬追上前去,在大院門口攔截下了慕容欽,「 」的一聲,他直接跪倒在地。
「公子,公子,穆老帝師尚且還在紫雲山澗等著您吶,您不能言而無信不去啊!穆老帝師向來喜歡誠信之人,公子這般豈不是有意招惹來穆老帝師的厭棄?公子與穆九娘子的婚期在即。此番惹來穆老帝師不喜只怕會影響到公子與穆家九娘子的姻緣大事!」
「公子。您與穆家九娘子的婚事可是太後娘娘親口恩賜的,如若不成,只怕會再招來天家怨懟,公子可要三思啊!」
「如今。狩獵場人滿為患。陛下已經調派離州王軍五萬前去尋人。帝都城里亦是戒備森嚴,公子您此番前去又有何用?要知道,太後娘娘是不會要您插手此事的。陛下就更是不會了,蘇家七娘子如今已是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公子您如何能夠在此時此刻前去招惹是非?」
話音落地,邵公額間汗珠子滾落下來,一同滾下來的還有那止不住的淚珠子。
慕容欽呆立在場,看著眼前花白花白的陽光灑落在青翠欲滴的竹葉上,然後眼前模糊一片……
西直門院外,穆老帝師一襲青布麻衣,翹首佇立牆角,不知名的花朵開在腳下,牆角處難得的陰涼遮蔽,卻因為這夏日的炎炎,花骨朵已然少了該有的鮮麗,氣息奄奄,不知從哪漏出的風不經意地掠過,牆角小花顫顫巍巍,最終傾倒在他腳下。
穆老帝師眼眸深邃,他想起了六月南下偶遇慕容欽的情景,山澗小寺,迷路的自己和僕從見到縷縷炊煙方才前來避雨,而來打開柴扉的,正是青布素衣的慕容欽……
南方,六月的雨竟然也窸窸窣窣,煙雨朦朧間他見到了一雙眼眸,清亮而又深邃,透著干淨,如同南方山澗小寺前的青石塊,雨洗過後,歲月打磨下的紋路清晰可現,他當時便想,南邊,真是個養人的地方……
而今,不過月余……
穆老帝師想到岑山寺外的再次相遇,想到了慕容欽在自己面前不經意拿出的黑白水玉棋子,想到了那日半夜突然來訪的慕容欽以及刺客……
太多的偶然,已經成就了必然!
他低頭,望著倒靠在自己腳邊的牆角小花,烈日下揚起的塵埃沾染而上,小花卻如同找到依靠般不忍起身,穆老帝師抬腳避開,卻在踩下去的那一刻停住了腳。
良久,抬起的腳底傳來陣陣酸脹,他無奈笑了笑,看著倒地不起的小花,移開了腳。
他輕嘆出聲,對著身邊的隨從道︰「去敲門吧。」
來開門的果真是慕容欽。
穆老帝師背手站在院子門口,示意不必多禮,卻在望向邵公那張笑盈盈的臉龐時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他直接開口道︰「听聞陛下親臨獵場,而今五國前來朝賀,沒道理咱們困在狹小的四方四院里,老夫已許久不曾見到英勇的獵場好男兒,三皇子可否願意陪老夫去獵場走一趟?」
話落,慕容欽欣喜的聲音已然傳來,「欽兒自然願意。」
穆老帝師點點頭,再無多言,轉身大步離去。
風吹散腳下落葉,而今不過是如火七月,卻已經可現落葉。
穆老帝師想著,或許,有些事是可以提早打算了……
七娘想到這,小身板禁不住抖了兩下,又默默地往人群里縮去……
但願不會被一眼看到,但願玄武逸城不會對此懷恨在心……
老夫人領著將軍府上下前來參拜時,玄武逸城正興致昂揚在窗邊潑墨揮毫。
七娘縮在人群後面一板一眼地跟著行禮問安,心里頭一直謀劃著等會求情事宜,首先態度要謙卑,听到斥責啥也別說立馬跪下,然後簡要敘述祖母病情期間,自己如何忙碌醫治如何焦急難安以至于無暇顧及其他,最後再反復求饒,當然,若是配上點眼淚就更好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就算了,太不美觀。
若是一定要罰跪、丟柴房,那也只能認命。千萬別再鬧,要是惹怒了前頭那只,只怕體罰會更嚴重,她初來乍到,實在不懂這兒的游戲規則,先不管別的,態度一定要謙卑,一定要謙卑,謙卑……
倒不是說她怕被體罰,她是怕祖母擔心。更多的還是對皇權的畏懼。鬼知道他們皇子皇孫什麼個想法,前世她可是見多了上流圈子里那些個傲嬌的二代三代,憋人隨隨便便一個不是,便會惹來他們的「抽風」發作。就別說還有些專愛雞蛋里頭挑骨頭的變態了。
重活一世。她不求出人頭地。但求和祖母平安喜樂……
七娘懷揣著小心思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倒是忽略了廳里頭的動靜,待她回神時。大老爺二老爺擁護著祖母正往廳外退去,而玄武逸城滿眼笑意地目送。
就這樣參拜完了?沒有對她的斥責、懲罰,沒有自己的哭訴求饒,沒有後期的罰跪抄書,最後自己也不需要去後院柴房蹲圈圈?
玄武逸城是不計較,還是跟本不在乎,亦或,是自己太過幸運?
七娘疑惑,再一想便是喜笑顏開。
這世上,有太多事我們猜中了開頭卻猜不到結尾。只要結果令人滿意,又何必傻傻地糾結過程。
她感激地掃了玄武逸城一眼,然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他恰巧盯著自己笑意高深……
他那一臉的笑為什麼如此詭異,還有輕揚的眉尾為啥透露著得意?怎麼感覺自己明明不是逃過一劫,而是……被陷入另一個圈圈。
然道,這場游戲不是歡喜的結束,而是……才開始?
這下,七娘耷拉著腦袋混在人群里退了出去……
送走了國公夫人,玄武逸城卻沒有接著繪畫,他獨自立在窗邊,從懷里掏出那面青蟬翼雙面繡絲帕,細細觀摩,眼里的笑意越來越深。
果然不出四娘所料,老夫人中午設宴款待玄王,幸好尤氏早有準備,方才沒亂了方寸。
宴席設在長風堂正廳,午時一刻開宴,席間,七娘緊鄰老夫人而坐,不知羨煞多少人。
這個異世空間雖然是古代模樣,可民風卻是開放許多,未出閣小娘子可以會客見友,也可以出門遠游,倒是讓身為現代人的上牧梨少了許多拘謹。
四娘挨著七娘,她並沒有因此不快,只不過席間不時掃了幾眼對側的玄武逸城。
大老爺身體不適,陪喝了幾口便不得不放下了酒杯,二老爺卻頗為殷勤。
玄武逸城應付自如,皇家宴請向來很多,他早就習以為常。
「不過,這酒倒是不錯。」他半眯著眼仔細品味,「綿長細膩,回味無窮,倒不知如何釀就的了?」
「承蒙王爺夸獎,此乃小女青鸞所釀的梨花白。」二老爺一面笑著解釋,一面示意四娘。
「四娘謝過王爺夸獎!」她忙起身道謝,「梨花白,取至三月墨梨花瓣,配用城外太行山脈竹林泉水,蠟紙密封放于暖閣醞釀月余,再藏埋于墨梨樹下三尺,讓其吸取墨梨之精華,待四季輪回便是成了。」她聲音細弱,滿面嬌羞,心里頭雀躍不已。
玄王贊賞了她……
「噢,原來是墨梨釀就,難怪飲後唇齒留香。」他含笑問老夫人︰「听聞,貴府墨梨園春來墨梨盡數盛開,繁華似雪,乃是中土大越國之盛景,本王數年前隨皇上南下,卻因年小貪玩錯過美景,多年來一直惋惜,不知可否討國公夫人一個恩準圓了本王多年心願。」
岑州墨梨園,自從長風將軍過世後,就再不對外人開放,個中原因,無人知曉。
這些天,他一個人在府里悠閑轉了好幾圈,還是沒有任何關于《巫神語》的發現,唯有墨梨園大門緊閉。
「豈敢豈敢,王爺這是折煞老身。」老夫人連連應答,又囑咐二房,「你大哥身體不適,明日你便好好陪著王爺。」
「不勞煩二房老爺了。」玄武逸城出聲打斷,「七娘子剛回將軍府,想來也未曾回過墨梨園,不如就請七娘子作陪?」他望著老夫人,笑容滿面。
在座各位听此都是一愣,蘇牧梨更甚。她已經很努力弱化存在感了,為啥這個玄武逸城偏偏不放過她?
莫不是。他仍然計較于心?
七娘回想起那個詭異笑容,心里頭一顫。
「還是王爺考慮周全。」老夫人最先反應過來,「這些日子,你都耗在我老婆子這,都沒來得及在府里好好逛逛,墨梨園是你父親生前最喜愛的地方,墨梨又是你母親一生最為鐘愛的花,你去瞧瞧,也算是盡了點孝心。」老夫人眼圈微紅,語帶哽咽。
「是。祖母。」七娘硬著頭皮應答。
沒辦法了。該來的總是躲不掉,那就面對吧。
玄王嘴角一彎,接著品梨花白。
四娘半眯著眼小口喝湯,面上無異。心里頭卻是五味雜陳。尤其酸得很。
宴席一散。她便立馬著人去打探霖語閣玄王賞畫之事。
竹林小院里,藥香四溢。
「公子,湯藥好了。」邵公放下白瓷藥碗。碗里的褐色藥汁微微蕩漾,將細白瓷內壁染成深深淺淺的褐色。
慕容欽一口飲下,卻推開了楚晴遞送過來的蜂蜜茶,苦澀沿著舌尖順著咽喉一路蔓延,似乎連著五髒六腑都苦澀起來,他劍目眉心不由微蹙。
「將軍府情況如何?」他啞著嗓音問道。
「老夫人醒來一日有余,病情尚且穩定,已經可以進些燕窩粥了。」楚晴恭身回答。
慕容欽半眯著眼,「蘇家娘子呢?」
「蘇娘子住進了長風堂的霖語閣,她和四娘一直服侍老夫人左右,她……」楚晴遲疑。
「嗯?」慕容欽乏力地睜開眼。
「老夫人醒後多次散了身邊隨侍獨留蘇娘子閑話,而長風堂的東暖閣空間密閉,暗衛沒有探得消息。」楚晴不由得匍匐下去。
慕容欽沉默,揮手示意她退下。
邵公掩了竹門,取過薄毯仔細為他蓋好,瞧著慕容欽日漸消瘦的側臉,眼底閃過痛惜,「公子,蘇娘子已經數日沒來診治,要不要老奴去送張拜帖?」
「不了,皇祖母壽辰將近,所剩時間不多了。」他蹙眉輕嘆,原計劃蘇老夫人回府便認下蘇牧梨,而今卻因其病重硬生生往後拖延了數日。太後壽辰在五月初,玄武逸城快馬加鞭趕回帝都至少需要半月余,可現在,等著的大魚還沒上鉤。
「將《南水》拿來。」他沉聲吩咐。
邵公答了聲「是」便趕緊去取。
《南水》是《巫神語》其中一冊,《巫神語》共分為四冊,分別是《東火》、《北木》、《南水》、《西土》。
《巫神語》,于二十年前在北上玄武國橫空出世,當時傳言其為巫洛族聖女嘔心瀝血書寫而成,也有傳言此為海外神人遺落人間,可至始至終沒有人知道它是何人所創。
中土大越上至朝廷下到江湖,無人不知《巫神語》,數年前有一商人偶然在一處農戶家找到它,消息一經走漏,江湖上為爭奪此書便陷入血雨腥風,就連官府也大派人手加入掙奪之戰,在將近一年的燒殺搶奪後,此書幾經轉手竟又落得個下落不明。
然而無論何時,只要有人提起《巫神語》上的四大絕殺,總會令人膽寒。
第一絕殺名為「毒殺」!相傳其上有上千種毒藥配伍及毒殺方式,任何一種都可致人死地毒絕身亡,傳言現如今位列江湖十大殺手第六的魅水毒君便是師從「毒殺」,他雖只習得其上的鳳毛麟角,這些年卻也是殺人無數,令人聞風喪膽,冠有「魔君」之稱!
第二絕殺名為「咒殺」!至今為止世上僅有兩次出現。一次是西蠻巫洛族抵擋外族侵略時施用咒術,令外來萬余侵略將士一夜間離奇慘死西蠻山谷,尸骨無存,此消息一出震驚中野,數十年至今再無人敢侵略巫洛族!另一件,便是十七年前玄武皇族因與姽麗姬恩怨情仇被其施用「咒術」,詛咒玄武皇族從此絕後!十七年來,就是玄武余脈都相繼病死傷殘,卻是再沒有一個新生命誕生,到現在僅留一人僥幸存活,那便是——玄武逸城!
第三絕殺名為「魂殺」!便是聞名遐邇的「噬魂引」!江湖流言「一朝噬魂引,生死命無常」!當年姽麗姬因深愛玄武國君,愛而不得因愛生恨,爆怒之下對其施用噬魂引,致使玄武國君一夜瘋癲,殘殺父母手足,謀害忠誠將士,霍亂帝國朝綱,這些都不足為懼,最最讓天下人恐懼異常的便是「噬魂逆天」!當年,玄武國君全身爆破而死,幾乎同一時間,西蠻巫洛族發生瘟疫之災數百人殞命,中土大越南方洪水突發至死亡百姓上千余人,北上玄武西南地區爆發劇烈地動近萬人慘死活埋,據說海外都有奇異的山洪暴發死傷無數!那一年,正是中土大越仁德五年,玄武逸城年僅三歲,因此事成為了玄武皇族一脈僅剩的一滴骨血!
第四大絕殺,卻是至今無人可知!
因為,從沒有人讀懂,傳聞其為「天書」。
這些年,慕容欽全力找尋,也只得了《南水》、《東火》、《西土》,《北木》至今下落不明,而《南水》記錄的便是「咒殺」。
他翻開首頁,提筆謄抄下第一句,落款處卻留下「霍氏」二字。
「公子?」邵公十分詫異,霍氏是慕容欽母妃一族,當年慘遭滅門後便只剩下他們這些老弱僕人,世人忌憚皇權,一直以來少有提及此事。
他停筆,晾干筆墨,便折疊好交由邵公,「明日午時前,讓玄王知曉。」
「是!」
他沉吟,「找機會,也讓蘇牧梨看到。」
「公子」,邵公疑惑,「可是另有計劃?」。
「只不過是懷疑。」他望向窗外,眼神迷茫。
劉景收集的信息,十四年前,長風將軍的夫人和小妾幾乎同時生產,最後只活下嫡女蘇牧梨,至于小妾和夭折的嬰孩,一直無人知曉去向。蘇家上下口風很緊,就連當年的產婆都不知所蹤。
可他還知道,蘇長風的小妾來至南蠻……
當年叱 風雲的鬼麗姬也來至南蠻……巫洛族……
但願,這些只是他的懷疑……
「老夫人中毒之事,將軍府可還有追究?」
「沒有,大家都信了是魅水毒君刺殺的老夫人,玄王和蘇娘子也沒有懷疑,現如今,將軍里里外外戒備森嚴。」邵公仔細回答。
慕容欽神色微霽,當日他經脈錯亂以致無法掌控噬魂之術,才導致蘇老夫人中毒病危,幸好蘇牧梨醫術高明,要不然差點壞了大事。
「將《西土》拿來。」他吩咐道。
《西土》記載的是魂殺——「噬魂引」,慕容欽已經修習到第三層——「魂牽」,只是還不能施用自如。
他盤腿靜坐,斂氣凝神。
邵公悄悄退出了屋內。
第二日,一改連日來的綿綿細雨,碧空如洗,春光明媚。
玄武逸城嘴角含笑,換下了往日鐘愛的艷麗長袍,難得的穿了件純白色長衫,顯得甚是清朗俊逸。
七娘端坐對側,小心地掃了眼便半垂下眼瞼,心里卻止不住地嘀咕:純白長衫又如何,終究難掩其妖冶本質。
說是游園,可剛入墨梨園步行不過百步,玄武逸城便擇一亭坐了下來,又點了一桌酒席,散了隨侍,一個人悠哉悠哉地品著梨花白。
七娘眉心微蹙,倒真不知道其是何用意了。
昨日,她臨時抱佛腳地惡補了玄王的資料,除了他身世淒慘深得聖上太後寵愛,了解到更多的是他如何地嬌縱放肆,如何的荒誕無稽,如何的橫行霸道,另外,也是塵素婆婆著重強調的,玄王向來喜怒無常,捉模不透。
昨夜,祖母也是再三囑咐過她,今日無論發生何事,自己除了先自保外,切記不可遷怒于他,一定要謙卑行事。請輸入正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