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懿與裴君紹下得樓來,第五位評判已經到場。那是一位容貌高古、衣著也高古的年邁老者,滿頭白發披散于肩,雪白壽眉微搭眼角,看年紀絕不下古稀。他端坐于椅中,眼簾輕垂,閉目似假寐。
譚先生將二人引入空椅中坐下,悄聲對二人道︰「那位是白眉上人,老太君的密友。」
裴君紹點點頭,徑自落坐。李懿卻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放棄去與這白眉上人打招呼的想法。他听過此人的名號,乃江湖名宿,成名幾十年的老牌先天武尊,性情最是古怪。
別說是他李懿了,恐怕就算是他家老師父親自到場,能否引此人一瞥都在兩可之間。看來蕭老太君與此老的交情非常深厚,竟能讓此老紆尊降貴為一群女學生當評判。
譚先生與楊大家同為女子,坐在右側,正巧這邊的三座湖心亭畫廊就包括了懸掛挑戰優勝者畫`.``像的那一條。兩位親密私語,但她們的聲音再小,也仍然有零散字詞傳入有心人耳里。
此時,她們忽然提起的一個人,叫李懿與裴君紹都豎起了耳朵,忍不住雙雙回首相望那邊回廊。
這一望,二人的目光竟又對撞。李懿心頭暗火亂拱,卻又不能流于表面。裴君紹則提高警惕,聯想對方這幾天的動靜,很是擔憂在接下來的考試中,對方究竟能否依言,做到秉公評分。
原來,譚先生與楊大家提到了一個人——蕭鳳凰。也就是宗政恪的生母蕭聞櫻。當年蕭聞櫻也是挑戰賽的佼佼者,她的畫像其實也掛在滴水畫廊之下。
那麼,阿恪她。會不會在那畫像面前駐足呢?
許是懷抱同樣的心思,李懿與裴君紹又不約而同看向第三座木亭。果然,那漸漸走來的人群里,一身淺碧色衣裙的少女在一幅畫像面前停下了腳步。遠遠瞧去,她的衣袂在微風中輕舞,她似凌波仙子,翩然欲飛。
滴水畫廊下。宗政恪抬眸,眼里平靜無波,心中卻微有漣。王清照。她澀然咀嚼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諱。畫中這女子,是前世因產育她而去世的母親,是她從來沒有見過一面的親娘,她在生無可戀時唯一想念過的人。
身邊湊來美艷無雙的筱秀如。她輕聲將王清照畫像下方的那些字念出來。罷了驚嘆道︰「真是了不起啊!听說小考的試題非常難,一般能得四個上上就足夠傲笑同窗,沒想這位前輩居然能得六個上上!哇!」
忽然有人不屑嘲諷道︰「得六個上上又如何?後來還不是身敗名裂了。這般空有才貌,卻品格低下的女子,怎配為我等楷模?實在應向學里建議,將她的畫像撤下去才是!」
久違的憤怒情緒驀然攫住了宗政恪的心,她慢慢轉身,看向來者。卻是一行數位綺年玉貌的年輕姑娘。為首者正是說話之人,生得嬌美。卻滿臉驕橫之色。她見宗政恪看,一挑眉梢又道︰「怎麼?我說得不對?」
宗政恪慢慢福身,柔聲道︰「小女宗政恪,見過和城郡主。」
和城郡主蕭玨玨上下打量宗政恪,目光在她發間唯一帶著的赤金鳳首餃珠步搖之上掠過,臉上又多了幾分輕慢與不屑。她衣飾華麗,頭面首飾雖只不過三四件,卻樣樣都是金貴玩意兒,全部出自京城的珍瓏閣。
漫不經心地擺擺手,蕭玨玨道︰「原來是宗政三姑娘,免禮平身。嘖嘖嘖,瞧你這身打扮!本郡主听說九舅母準備了好些上等首飾給你,怎麼竟是這等貨色?看在你還算恭敬的份上,喏,這支花簪便賞了你罷!」
說罷,她隨手拔下自己發間一支金瓖白玉嵌紅寶石的牡丹花簪扔到了宗政恪腳下,微抬下頜,似等著宗政恪行禮謝恩。
宗政恪知道,母親和舅舅這對姐弟自幼年時起便與蕭玨玨的母親蕭紅鸞不和。及至舅舅成為一族之長,雙方關系更是只差徹底撕破臉。
雖說長輩的態度難免影響到晚輩,但蕭玨玨這般有意羞辱,還是有點過了。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宗政恪可不姓蕭,蕭玨玨這麼做,也沒將她的父族放在眼里。
垂首看了那花簪一眼,宗政恪勾唇輕笑,低聲道︰「珍瓏閣的下等品,三百兩銀可購。」
蕭玨玨陰沉著臉,前踏一步,寒聲道︰「你說什麼?」
「這樣的下等品,如何該是郡主您這樣的尊貴人物應該用的東西?」宗政恪抬頭,誠懇道,「郡主您不要了,也是應該的。」
她邁步向前,好巧不巧踩在那花簪的白玉柄之上。眾人只听咯啦一聲響,等宗政恪裙擺移開,那支花簪的玉柄竟已斷成了兩截。
「啊?!小女無心之舉!」宗政恪驚呼出聲,微微蹙眉,喃喃自語道,「怎麼如此不經事?珍瓏閣的東西,即便是下等品,也不應該如此薄脆啊。」
筱秀如適時插話道︰「恪表妹,我听說京里有些鋪子做些不見光的生意,專門模仿那些大店鋪的貨品廉價出售。什麼綺羅閣啊錦繡坊啊珍瓏閣啊,都被仿造過。听說那些鋪子的來頭很大,有好些王公貴戚撐腰呢。」
這話影射的內容,直讓蕭玨玨氣得笑了。她目光狠辣地剜一眼宗政恪,又瞟向筱秀如。她不禁怔住,竟是才宗政恪身後的這位姑娘長得如此美貌。哪怕她自負容貌絕世傾城,也必須承認不如這個陌生臉。
「你是什麼人?」蕭玨玨冷聲問,緊緊了手指,想撕爛那張美艷的臉。
筱秀如嘻嘻一笑,上前也給蕭玨玨福身行了一禮,貌似恭敬地道︰「小女筱秀如,見過和城郡主。」待直起腰,她又認真道,「真的,郡主,您應該好生盤問一下負責采買的下人,別被那起子欺主的貨色給蒙蔽了。」
「原來是筱貴妃的佷女。看在貴妃面上,本郡主不與你計較。你們小門小戶的出身,有些東西看不準也是應該的。只是別跟錯了人,鬧不清是非,陡惹人笑話。」蕭玨玨輕笑兩聲,繞著宗政恪與筱秀如轉了兩圈,停在二人身後道,「宗政三姑娘,不如你說說,你頭上這支寒酸的步搖值多少銀子啊?哈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