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四皇子的母親是自願入宮為族人掙一個前程的。她雖無寵,到底育有成年的皇子。如今她的族人,在西嶺群山已經恢復了元氣。而且,現任的西嶺王——我舅母的兄長也打算扶持四皇子登位。」
說到這里,宗政恪微微一笑,輕聲道︰「你仔細看四皇子,可不比那些無能的皇子,他起碼有六品的武道修為。雖比不得玉質天資卓越,也很不錯了。」
李懿卻好笑,阿恪今年實歲十三、虛歲十四,卻已有九品上的武道修為。普天之下,唯有大盛帝國的姬如意有這般妖孽的武道進度。
不錯,阿恪的武道資質略有不如,但她的福緣福運無人能及。說起來,自己也是因為她,才會如此拼命苦修的。李懿唇邊帶笑,低語︰「難得的是他將這一切都隱藏得很好!這是要坐收漁人之利麼?」
「徜無意外,他會是最後的∼成功者。」宗政恪漠然道,「但既然他參與了綁架玉質之事,我就絕不會讓他心想事成!」
原本,宗政恪還不能肯定四皇子此時就與小師兄有了關連。可是能配合小師兄的屬下,在筱貴妃的眼皮底下將九皇子運出宮來的人,除了他還能有誰?
說起來,堂堂安國公世子在天幸京莫名其妙失蹤之事,竟然連半點水花都未起就被淹沒。雖說玉太後的千秋壽誕是國之大事,但晏玉質身系安國公與晏家軍的傳續,名義上又是皇帝的親外甥。卻只得了宮中漫不經心的一句答復——責成京兆府全力尋找。
恐怕,宮里大有人巴不得晏玉質從此再也不露面吧!在四皇子倏地抬頭看過來之前,宗政恪及時垂眸。避過了他的警覺掃視。
這樣大的場合,四皇子的生母位份低微,是沒有資格登場的。但曾經在宮中呼風喚雨的筱貴妃,同樣也不曾出現。四皇子緩緩深呼吸,必須努力壓抑,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他忽然瞥見一抹孤伶伶的青影獨自走向城樓的偏僻處,心間微動。慢慢地後退,轉身追向那人。也許,這整座城樓之上。只有自己與他才是真正清醒也真正萬分痛苦之人。
四皇子腳步輕悄,很快就綴上了那人,低聲喚道︰「四表弟。」
裴君紹慢慢轉身,看向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這位皇子。二人目光凝住。在彼此的眼里看見了同樣的一些情緒。片刻後。裴君紹拱手一禮,恭敬道︰「安之見過四殿下。」
四皇子急忙伸手來扶,順勢帶著裴君紹往城樓之側的下樓台階處走去,輕聲說︰「四表弟身子不適,為兄願送四表弟下去歇會兒。」
裴君紹覺出這雙手臂異常有力,再觀察四皇子堅毅敦實的面龐,點頭笑道︰「多謝四殿下,安之感激不盡。」
二人一路相攜。離開這叫他們惡心的地方,走他們自己的路。裴君紹忽有所感。隔著城垛下望,正好與宗政恪仰臉瞧來的目光相撞。
匆匆一瞥間,他看見她這雙黑漆漆如深淵的眼楮里,神色晦暗。心頭有如被一記重錘狠狠敲落,裴君紹驀然心痛如絞。這並非他此時心疾發作,而是一種感覺帶來的——那少女似與他漸行漸遠,一眼之望,天壤之分。
又有一人闖入眼簾,那是東唐的臨淄王李懿。裴君紹腳步微頓,之後竟加快了步伐,引得四皇子不覺側目。但高聳的城牆很快就隔離了幾人相望的目光,將他們徹底隔成了兩個陣營。
宗政恪遺憾不已。她努力過了,她盡全力去維護與裴君紹薄脆的友盟關系,給予了他自己最大的誠意。結果卻仍然不盡如人意,裴四終究還是與四皇子走到了一起。
這就是命運,不可琢磨的命運。它有時很慷慨,遂你所願。但更多時候,它是吝嗇的,只會冷漠地看著你在塵世間無助掙扎。
冰冷的手背忽然微暖,宗政恪垂眸,見一只好看的男人的手正輕輕覆在自己手上。他的掌心溫暖卻不灼人,正如他的情意溫柔綿長,給予她溫和力量,卻從不咄咄逼人,更不會傷人。
「阿恪,無妨。他自走他的,你還有我在身邊。」他喃喃說。
自己的遺憾與失落,他都懂。宗政恪逼退眼中濕意,抬首看他,笑顏如花道︰「好!你在,很好!」
這時候,因裴君紹的離開,城樓之下的扎合王孫不滿鼓噪起來。他甚至叫出了,讓那個大美人和親金帳汗國嫁與他為男妃的狂妄之語,令天幸國君臣上下難堪不已。
不過,奉命前來鎮服扎合王孫的三皇子已經從御林將士當中穿行而過,隆重登場。不想,三皇子剛剛露面,那扎合王孫不知是不是憤怒太過,居然沖著這位明顯地位不俗的年輕人張嘴大吼了一聲。
這吼聲,如虎如豹,聲震雲天。緊跟著,那些金帳騎兵都放聲大吼,激起陣陣聲浪,宛如驚濤拍岸。
三皇子猝不及防,竟然差點被這可怕的聲浪拍成岸上的石渣。他身體一軟,尖叫一聲,仰面就倒。幸好,他身後那老態龍鐘的老太監,及時托住了他的身體,這才免于真正出丑。但他這驚惶之態,依然不可避免地落入所有人的眼里。
扎合王孫仰天狂笑,金帳騎士們亦放聲大笑,睥睨不屑之態畢露。
那老太監微微抬頭,張開看不見幾顆牙齒的嘴,低聲道︰「閉嘴!」
這聲音明明輕柔無力,偏生一字不落地鑽進扎合王孫和所有金帳騎士的耳中。扎合王孫悶哼一聲,就像是被無形的氣拳狠狠擊中了面門,猛地仰面跌倒。那些金帳騎士也不好過,個個抱頭痛叫,在地上翻滾不迭。
數息的死寂之後,猛然之間,城樓下面暴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歡呼。尤其是那些特意趕來給玉太後賀壽的百姓,雖然人數最少,聲音卻最大。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城樓之上,卻是鴉雀無聲,詭異的沉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