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如墨的天空,正徐徐鋪開一張畫卷。
青山綠水,古道高亭。一切,栩栩如生。
一位尚且稚齡的女童,梳著三丫髻,穿著簡樸的半身袍,正徐徐在古道之上行走。古道的盡頭是高亭,亭在山之上,山被綠水環繞。
真的,真的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潑墨作畫一樣。這場景,瞬息間畫就,並沒有立時迸散,起碼持續了五息左右,才緩緩消散。
而緊隨其後,又是一副畫。
高山之亭內,有一少年正安坐讀書。不知是否听到了動靜,這少年緩緩扭臉下望,嘴唇彎出迷人弧度,笑意洇染整個夜空,顯得愉悅之極。
不知什麼緣故,方才那女童和現在這少年的面目,都模糊不清。看不出具體五官,更難以分辨到底是誰。可是李懿能肯定,那女童定然就是宗政恪,那少年是誰,不言而喻!
這一刻,李懿的心里真的不是滋味。他與阿恪相識不過兩載,可是他的大對手卻陪伴著她走過了那麼悠長的歲月。那對師兄妹之間,一定存在著就連他也無法抹去的美好過往。而這些過往,毫無疑問會是阻礙。
只有兩幅畫,僅僅只有兩幅。之後,又是尋常的那些煙火在夜空盛放。原本李懿還頗感興趣,他听祝有鄉提過,這些煙火都產自大盛帝國,全都是價值不菲的名匠作品。
可是現在,他意興闌珊。就算閉上眼楮。方才那兩幅畫也不時出現在他腦海。他估模著,只怕接下來,還會上演這樣憶舊打情懷牌的戲碼。
這算什麼?李懿忽然冷笑。他得知。天一真宮派出龐大隊伍到了咸陽城觀禮,為首者正是掌門天門真人。天門真人似乎打算效仿天一真人,將自家後輩嫁入秦宮。
但,當年李懿的母妃之所以會嫁給貞觀陛下,其中還有一樁陳年舊事在內。李懿可不相信,天門真人那幾個嫡出的孫女兒都與嬴扶蘇有舊情。
據可靠消息,大秦皇帝的後、宮在神巫祭後就會多出一位來自天一真宗的美姬。看在天一真宗的面子上。起始位份怎麼也應該在十二美人之列。
一邊打出焰火懷舊牌,一邊接二連三地納美入懷,秦帝陛下還真是忙啊!李懿很快就想通了。僅憑正常手段,阿恪她絕對不會就範的。
于是心情重新晴朗起來,他瞧著窗外夜空綻放的火樹銀花,只覺得諷刺。不知不覺間。焰火放過了十數輪。可再絢爛的景致與用意。到頭來還不是一場虛無一場空?
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李懿打算小睡一會兒。他剛躺蟣uo厴涎郟?饌分賾峙榕櫸牌鵠矗?還?芸燜坪醪裊艘恍┌鸕畝?蒼諛 br />
他並未睜開眼楮,晉升至先天之後敏銳了許多的耳力,借助著真氣,清晰地听到了距離他住處並不太遠的地方,那些慌亂的嘈雜聲音。
片刻。侍琴在門外高聲道︰「苗爵爺您睡下了嗎?」。
李懿懶洋洋地問︰「什麼事?」
「外頭走了水,爵爺您也注意一下火燭。」侍琴急急道。
所以說。半路出家就是不專業。這種時候,真正的宮女一定不會這樣焦急又生硬地說出這種話來的。李懿搖頭,倒也無心去難為這等小角色,便回道︰「火燭都熄了。」
「那就好,那奴婢就不打擾您了。」侍琴就退下了。
李懿豎起耳朵听了半天,察覺出這間套房里三位遣來的宮女,只留下一人,倒是走了兩人,便也悄悄起身。
他的窗戶本就一直開著,左右張望片刻,外頭被還在燃放的焰火照得亮如白晝,他發現這座宮殿的四下多了好些頂盔貫甲的士兵。
那是鐵浮屠排行第五的白狼衛。李懿他們坐車抵達時,明明看守宮殿的是另外一支軍隊。難道說,這次走水事件不一般?
要說,大秦當然是希望此次百年神巫祭大典能毫無瑕疵完美無缺地舉行。可事無絕對,再靈活的腦子也總有料想不到的地方。所以一些突然的意外事件會發生,應該在所難免。
不過,大秦官方肯定準備妥了應對措施。李懿相信,無論是今日那位觀禮賓客中毒而死事件,還是今晚的不知原因走水事件,都能被好好地控制住,驚不起多大的風浪。
按理來說,不應該驚動白狼衛才是,有大材小用之嫌啊。那麼只能猜測,這次走水事件不是個意外事件。說不定,有心懷不軌之人預謀在先。
李懿他自己,其實也是個心懷不軌之人。所以,有同行肯出手試探試探底細,他是非常樂見的。
大秦有多希望成功圓滿舉辦此次盛大祭禮,如昭盛齊魏這幾大國,還有如東唐這樣被老牌帝國們深深忌憚的後起之秀,就有多麼希望大秦這回在眾多觀禮賓客面前出個大大地足以青史留跡的大丑!
來自各國的觀禮賓客中,也不知有多少是蠢蠢欲動的細作。李懿靠在窗邊,模著下巴沉思,直到察覺有人靠近自己房間,他才重又躺回床上。
「苗爵爺?苗爵爺?」又是那侍琴的聲音。
等她叫了十幾聲,李懿猛地從床上跳起來,隔著房門,怒氣沖沖地發作︰「叫叫叫,叫魂啊?本爵好不容易才睡著,你又來叫?」
外頭聲音一窒,隨即侍琴委屈地道︰「爵爺勿惱,奴婢只是擔心您的安危。適才不僅走了水,還有人被刺身亡……」
她話未說完,房門被一把拉開,李懿衣襟散亂,打著呵欠問︰「怎麼?又有人死了?天娘咧,這可真不大吉利!」
侍琴的臉色很難看,後退兩步,眼角余光不著痕跡地打量李懿,並沒有發現什麼破綻。她福身行了一禮,垂首道︰「驚擾了爵爺的好眠,真是對不住,可奴婢也是一片好心呢。」
「行啦行啦!廢話少說,來,給本爵講講,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又有人死了?」李懿便涼涼抱怨道,「周車勞頓的,本爵根本不願來。沒想到接二連三又踫到這等晦氣之事。呸呸,流年不利麼?還是招了什麼惹不得的人進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