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間,憐蕾坐在書案前沉思了一會,抬手慢慢的研好墨,將紙張鋪平在書案上,開始將和離的步驟一步步的列了出來,事太多憐蕾怕遺忘些什麼。
當初過門時憐蕾的嫁妝可是極豐厚的,說是十里紅妝也不為過。現在她也不奢求莫天星一樁一件的吐個干淨,她也不貪心、也不會懦弱或是裝清高的什麼都不要,她很清楚顧府她是不可能的,孤兒寡母的沒有銀子也是寸步難行,只要莫天星讓出幾個莊子維持生計就好!
「篤篤篤……」門外傳來輕微的叩門聲。「淺荷嗎?門沒插自己進來就好。」憐蕾頭也沒抬的說道。「小姐,大表少爺探望小姐了」淺荷一邊推開門走進來、一邊說道。
憐蕾抬起頭,看見一個稍顯陌生的男子跟在淺荷身後走了進來,皺了皺眉,憐蕾將手邊的紙張匆忙的塞進一邊的公文里,站起身迎了。「大表哥!」憐蕾蹲了一福、喚道。
花無病三十歲剛出頭,武將出身、常年的征戰令他的肌膚稍顯粗燥,劍眉虎目中透著一股子英氣。
看著憐蕾蒼白憔悴的臉,花無病皺了皺眉,忍不住踹了一腳身邊的一個錦墩,怒道︰「怨不得爺爺說莫天星生著一張刻薄寡恩的臉,哼,憐蕾你看看你現在的這副鬼樣子,該死的、某家一定要教訓教訓這小子,省得姨母在九泉之下依舊心有掛牽!」
憐蕾默默地將花無病踢翻了的錦墩扶了起來,憐蕾自己的手在不由自主的顫抖,怨?即使是再活一次,心里依舊記得嗎?
話雖暖心,不過前世生不如死的三年,自己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候,為什麼沒有人哪怕是看自己一眼也好!為什麼母親含恨而死、花家不聞不問,甚至是一個吊唁的人都沒有?心里沒有一絲久別親人相見的喜悅,因為憐蕾心里隱隱已經忘記了母親原本是姓花的,沒有期望也就沒了失望、她害怕,所以逼自己遺忘!
憐蕾讓大表哥落座,親手斟了一杯熱茶,說道︰「大表哥軍務繁忙,憐蕾的些許家事自是不敢勞您費神。何況憐蕾上有父親、祖母,由花家出頭、會令憐蕾抬不起頭來的!」語音輕柔、不過卻透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冷淡。
花無病的眸子一暗,嘆了口氣說道︰「大表哥是個粗人,暖心的話也不會說什麼,不過有句話不吐不快,你姥爺心里是有姑姑、以及你的!不管你信不信,爺爺他听聞姑姑的死訊一口逆血上喉、暈了……唉!」
憐蕾的母親是花家上一代中唯一的一個女兒,未嫁前自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扛在肩上怕嚇著的寶,不過因為執意要嫁給憐蕾的父親,鬧得有些生分了。花老王爺戎馬一生,性子耿直到有些執拗的地步,氣頭上,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憐蕾從沒有見過自己的姥爺,只是母親還在世時見過大舅以及大表哥不多的幾面。姥爺嗎?在憐蕾心中、甚至不如自己的女乃媽張媽媽來得親切些。
憐蕾笑了笑,說道︰「既然掛牽為什麼不來看一眼?娘親、真的是挺可憐的,娘親每天都會給姥爺寫一封家書,不過卻從沒有送出去過,幾年累積了厚厚的一沓。娘走時吩咐什麼都不要,只是帶著這無法寄出的家書,孤單單的去了那個世界,大表哥,你知道娘的心有多孤獨、有多自責嗎?」。
花無病抿了抿嘴唇,虎目中有晶瑩的淚光閃動,長吸了一口氣、有些低沉的說道︰「你父不是良配,你姥爺本心也是為了她好,不過人老了自是固執些,天意弄人也沒給老爺子轉圜的時間,姑姑就撒手人寰。憐蕾听大表哥一句,與你母親天人永隔已經是對你姥爺最大的懲罰了,不要再記恨他好嗎?」。
「他還記得我嗎?咯咯……」憐蕾笑了笑,微微的搖了搖頭,說道︰「有心的話就想辦法將母親的骸骨遷回家鄉吧!母親走的時候雖沒明說,不過她的心我讀得懂,她惦念著姥爺、姥姥,惦念著幾個舅舅……心有所想、不過卻無顏說得出口!」
看著憐蕾有些抗拒的模樣,花無病久久無語,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花家說到底是有些虧欠這表妹的。不過表妹的言詞間已經現了松動的跡象,倒不好操之過急、逼急了只會徒增表妹心里的嫌隙、適得其反。
長長的嘆息一口,花無病說道︰「這是父親臨走時交給我的,是你姥爺在听聞你出嫁時默默準備好的嫁妝,你也知道花家的人無詔不可進京,一耽擱,就沒送至你手。時間過了,不過換成銀兩壓壓箱底也好!」花無病將一個小包遞到憐蕾手中。
憐蕾的手有些顫抖,解開看了看,里面有幾張房契,以及幾張已經有些發黃的銀票,最為顯眼的是一個磨得已經看不清字跡的銀鎖子,憐蕾拿在手里,疑惑的看向大表哥,眼神中滿是問詢之意。
「你一定听你娘說過,你姥爺在從軍前是個銀匠,這是你姥爺在你娘出生時親手打制的長命鎖。這些年每每夜深人靜,你姥爺都會坐在姑姑出嫁前的繡樓里,手握長命鎖、出上好一陣的神。我進京前,爺爺把這鎖子丟給我,只是說了句‘給輕舞吧,花家的命都薄’」花無病有些低沉的說道。
听著花無病的話,憐蕾隱隱感覺到姥爺那有些深沉的關懷,幾行清淚黯然流下,怨嗎?怨!可是心里為什麼會有一股暖意升騰而起,甜甜的、濃濃的。
「篤篤篤……憐蕾,起了嗎?」。門外響起莫天星那熟悉的聲音。憐蕾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花,說道︰「進來吧,門沒關……」
莫天星推門走了進來,看見有個陌生的男子坐在自己的臥房,皺了皺眉頭,聲音有些冷冽的問道︰「你是誰?不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損憐蕾的清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