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杋剛在羅漢床上躺下,門口就有丫鬟來報,「五小姐了。」
自二哥回來以後,華枚經常造訪湘蘭院,或跟她討論繡藝,或拿了禮物送她,又或是閑聊……這麼明顯的示好,華杋自是看在眼里的,但她想不透她圖什麼,便也由著她去了,反正多個人陪她說話也沒什麼不好。
可這都亥時三刻了,她還,華杋在祖母那里說了大半天的話,已經很累了,還得早起去範府,華杋有些不想見她,猶豫了大半天也沒回香芹的話。
香芹見小姐神色疲憊,便說︰「小姐可是累了?奴婢幫您回了五小姐,讓她明日再來吧?」
明日一早就得出發,哪里還有時間見她!算了,反正也要走了,見一下也是無妨的。
華杋便跟香芹說︰「讓她進來吧。」
華枚心里很忐忑,三姐竟沒跟她說,她明日就要去範府了,害她一點兒準備也沒有,若不是她去找五弟,五弟說漏了嘴,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事,肯定就錯過了範老的壽辰了。
她听到郭姨娘說,範老的壽宴辦得十分隆重,請了很多達官貴人,許多世家、小姐都會到場,她不想錯過這麼難得的機會。
她是二房的庶女,父母親對她都很冷淡,雖說有郭姨娘為她撐腰,可她的身份擺在那兒,容不得她忽視……在嫡庶尊卑的盛朝,庶女總是被人看不起的。
華杋請她進屋喝茶,華枚也是個精明的人,就算心里再急,禮數還是做得十分周全,拿了香光居士的《關山雪霽圖》給她,「我听說三姐喜歡董其昌先生的字畫,就特地央舅舅去外面尋了一幅,我找懂詩畫的人鑒定過,都說是真跡……我畫技也不好,留著它也只是附庸風雅,倒不如做個人情送了三姐。」
香光居士擅山水,喜純水墨作畫,遂以平淡天真著名。他畫技之高,就連前朝皇帝都贊賞有加,索他畫者數不勝數,他往往都是請人代筆的,真跡十分難尋。
他畫藝雖高,品行卻受人詬病,為官期間,曾以「明日不考文」作為秋闈試題,愚弄學生,還縱容其子眷養惡痞,放債霸市,誘奸民女,仗勢欺民,當時還有民謠稱「若要柴米強,先殺董其昌。」
以至于在他晚年爆發的「民抄董宦」一案中,民眾毫不留情地將他二百余間畫棟雕梁,朱欄曲檻,連帶他珍藏的古今珍貴書畫篆刻,全焚燒殆盡,可見他品行之卑劣。
華杋喜歡他的畫,卻從未對旁人提過,她又是從何得知的?還費了心思找了真跡來,這麼貴重的東西……她怕是有事相求吧?
華杋不動聲色地笑了一下,說︰「五妹妹這人情倒是做的大了些……這香光居士的《關山雪霽圖》就算有千金也難買到,五妹妹就這麼把它送我了,難道不可惜?」
華枚喝了一口茶說︰「不瞞三姐,我其實也覺得這畫挺好的,若是拿到畫行去,就算我開萬金,指不定也會有人買……但比起銀兩,我更願意把它送給三姐,討三姐一個人情。」
華杋笑了笑,也不跟她廢話,直接問她︰「也不知五妹要討什麼樣的人情,值得你用這麼貴重的東西來換……你若是有事想求祖母或者父親,我也是幫不上什麼忙的,他們待我跟待你是一樣的。若是母親面前,我倒可以幫你周旋周旋,不過也要看你說的是什麼事了……如果是超出三綱五常,倫理道義的難事,那就恕我無法相幫了。」
三姐這話的意思就是願意相幫了……華枚心里很高興,連忙站起來說︰「三姐您誤會了,我要求的事對您來說很容易,也不必驚動祖母和伯父,只要您在大伯母面前幫我說幾句話就可以了。」
華杋听到這話倒是來了興致,笑著問她︰「你想讓我跟母親說什麼?」,又想到天色已晚,便道︰「我明日就要去範府給外祖母祝壽了,如今天色也晚了,母親想必也已經歇下了,我也不方便去打擾。要不等我拜壽回來再說?」
那怎麼能行,等你回來就錯過了!
華枚有些著急,想也沒想就月兌口而出,「那就來不及了!」,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妥,連忙解釋道︰「我是說,我要求您的事就跟拜壽有關,您走了,就辦不成了……」
華杋這下算是明白了,原來她大半夜就是為了趕在她去範府之前。母親倒是極少在外祖母面前提及二房的人,她素來又跟範府的人沒什麼往來,華杋想不到她會求她什麼事,還跟拜壽有關。
她倒是十分喜歡那幅《關山雪霽圖》的,若她求的是小事,那便應下也無妨,若是違背長輩意願的事,她也只能不要這幅畫了。
想到這,華杋笑著問︰「五妹先說說看吧,我也不一定能幫得到你。」
華枚喜不自勝,連忙說︰「我就是想讓三姐幫忙問問大伯母,明日去範府能不能捎上我……」
華杋輕輕地蹙了蹙眉,帶她去範府……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先不說外祖母見了她會如何想,就是母親那里,也不好開口,範府的人也沒見過她,若是她在範府鬧了笑話,那母親肯定是第一個受指責的。
華枚見她猶豫,忙解釋道︰「我听祖母說,範老為人隨和,尤其喜歡小輩,對幾位都是一等一的好,我一直都很敬佩她老人家,早就想給她磕頭請安了,卻一直沒尋到機會……後日就是她六十大壽,祝壽的人一定很多,我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見到……所以我才想著來求三姐,帶我早一日,讓我給她老人家磕個頭也是好的。」
見華杋還是不答話,她又保證道︰「三姐放心,我磕完頭就回來,絕不給大伯母和您添亂。」
範府哪里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不過她說得也有些道理,外祖母確實喜歡熱鬧,祝壽的人越多,她就會越高興。
華杋想了想,還是點了頭,問了她一些禮數上的事,並讓她保證在壽宴上安分守己,這才敢去跟母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