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一夜,直到卯正,才漸漸停了下來。
城門被攻破,地下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入目之處皆是滿當當的紅色。
李輔矩坐在八人抬的轎攆上,由兵士簇擁著走了過來,兩側依然還能听到刀劍相交的聲音,是五軍都督範明鴻和平國公在帶錦衣衛抵死反抗。
城牆上都是蓄勢待發的弓箭手,兩方人馬都有,文官在奉天殿門口站成了兩列,一列仰長脖子對李輔矩的轎攆翹首以盼,另一列則神色凝重地握緊了雙拳。
轎攆一路行到御路前,李輔矩才擺了擺手,讓他們停下,他看著面前還拿長戟對著他的範明鴻和平國公,不由地笑了笑︰「何必做這無謂之爭。就算你們將這兒的人都馬盡數殺盡了,城門口還十萬大兵等著你們,你們的垂死反抗,只會讓更多人喪命。範都督不是向來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為了黎民百姓不—無—錯—小說惜肝腦涂地嗎?這回這麼多人命擺在你面前,你怎麼無動于衷?難不成往日那一身的浩然正氣都是裝出來的?」
「李輔矩,這仗還沒打完,你就在這大放闕詞,也不怕待會被俘,鬧了笑話。」平國公站到範都督面前,直直地對上李輔矩,「能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贏家,你怎麼就篤定我們一定會輸?」
李輔矩仰頭大笑︰「國公倒還是一如既往地固執。多年以前我就勸過你,乖乖把兵權交出來跟了我,我保你們國公府幾百年安穩無虞,你卻一直死守著那所謂的道義。你還真當我不知道你這些年在幫誰呢?」
「哦,有件事我忘了和你說。」他稍微從轎攆上俯,居高臨下地看著平國公,「你安插在鎮壓瓦剌大軍里的孫兒,早就被我的人發現了,如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對了,還有你最鐘愛的大將崔文昭,也被制住了。這會兒那近十萬大軍,正在城門口等候我的號令呢。」
難怪李輔矩會有這麼多的人馬,也難怪這些天瓦剌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原來早就被李輔矩算計好了。
站在右列的官員听了都倒吸了一口氣,平國公倒只是笑,「李首輔未免也太低估我們池家了,你以為皇上中毒就只是為了拖住那些使臣嗎?」。
李輔矩眉頭一皺,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有後招?
「我知道國公爺向來狡猾,所以進宮賀壽之前,我就讓人把國公府包圍了。這會兒府上怕也剩不下幾個人了,我听說你孫媳正懷著孕,就特地囑咐人留了她一條生路。你們池家人丁稀薄,國公爺若還想留下個血脈,我勸你,還是趕緊帶著這些人棄暗投明得好。也免得待會怎麼滅門都不知道。」
天漸漸亮了,他望著雕刻著祥雲騰龍圖案的御路,「我忍了小皇帝這麼多年,今日之後,總算是小皇帝要忍我了。你們放心,我會好好留著小皇帝的狗命,讓他好好看看,什麼才叫王者風範。」
他說完就一揮手,他身後的弓箭手立刻對著範都督那批人射箭,終有幾圈的盾牌擋著,箭矢還是不可避免地射了進來。
奉天殿門口的大臣開始恐慌了,你推我,我擠你地往殿里邊退。
靳世林和華釗站在了最前方,一支箭矢毫無預兆就從他們正前方射了過來,眼看就要射中尚在觀望形勢的華釗身上。
靳世林做了個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的動作,那就是一把將華釗推到地上,替他擋了那支箭。
「靳大人!」
靳世林倒在了地上,一會兒大臣的驚呼聲就響了起來。
他們這一列,多數是存了與皇上共存亡的信念,旁邊的人在推搡著逃跑的時候,他們只是稍稍往後退了幾步,並不曾離開奉天殿大門的位子。
幸好只是射中了右邊的胸膛,不曾傷到要害,華釗從地上爬起來,看著中箭的靳世林,神色有些復雜,「你又何必……」
靳世林手握著胸口的箭,苦笑道︰「身體先腦子一步做出的反應,我也沒料到……」
華釗看著他不說話,靳世林被人攙到了奉天殿門口,太醫院的幾位大人很快過來替他處理傷口。
打斗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李輔矩的轎攆還未走完御路,他正閉眼享受著這一步步登上權力巔峰、成為萬人朝拜的攝政王的感覺,耳邊就忽然寂靜了。
他不由地皺了皺眉,睜開了眼楮,「都結束了?」
他以為平國公等人被擒,所有人都在等他發令處決他們了。
「大……大人,是崔文昭,他帶兵攻進來了!」御路旁傳來副將驚慌的聲音。
「他不是早就被林叢抓起來了!他怎麼可能……」帶兵攻進來。
他早幾天就讓林叢和常春設計他,奪他的帥位了!
李輔矩不可置信地在轎攆上轉了頭,一支弩箭就在此時破空而出,直直地朝李輔矩後背射了過來,準確無誤地刺入他心髒。
李輔矩瞪大了雙眼,但見穿著侍衛服的小皇帝朱常孝,不知何時站到了御路下方,冷冽冰涼的眼神望著他,「舅舅,確實結束了,你也結束了。」
「不……不可能。「李輔矩神情滿是難以置信,他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就從高高的轎攆上倒了下去,摔到御路上,急速滾到了朱常孝腳邊。
他滾過的地方,皆是鮮紅的血跡,朱常孝蹲,狠狠地掐住了李輔矩的脖頸,「你說你這些年在忍我,我何嘗又不是在忍你?你可是我的親舅舅,卻這般狼子野心,這等謀權篡位的事你也做得出來……父皇當年還真是錯看你了!」
李輔矩睜眼死死地盯著朱常孝,朱常孝將他放開了些,讓他听他把話說完,「你真以為十萬大軍駛進皇城,我會一點風聲都收不到嗎?你未免也太過自信了!我早就料到你會和林叢里應外合,所以早就暗中讓人把他殺了。只是這些天一直在配合你罷了。」
雖然朱常孝手下留情了,但李輔矩失血過多,都射中要害,沒支撐多久,就掙扎不動了,死的時候,兩只眼楮睜得銅鑼一般大,臉上滿是不甘心。
朱常孝彈了彈衣襟上染的血跡,斯條慢理地站起來,緩緩地對著身後的一眾大臣說︰「李輔矩狼子野心,欲圖謀反,罪不容誅,現賜他五馬分尸。其家眷及其黨羽一律收押天牢,等候處置。」
很快就有侍衛過來,將李輔矩的尸首抬下去了。
朱常孝望著奉天殿,只覺得頭頂的烏雲都散了,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明天更新在白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