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嬌面上不顯,心里卻一陣陣發寒,會是康氏嗎?
除了她,還會有誰有這個動機?有這個本事?
天星落在北遼與西柔亦不常見,如此默默無聞不起眼又無多大藥效的小野花,大夏朝的大夫都未必听說過,池府怎麼會有?
不是康氏,誰還會有它的來路?
不怪榮嬌會第一個想到康氏,康氏的娘家幾代駐守在幽州登州,與北遼隔海相望,有門路得到北遼的東西實屬正常。
可是,康氏恨她也就罷了,鄒氏可是池家長媳,讓她宮寒不孕對池府有什麼好處?她已有一女,不算無出,即便不能再有孕,也不能休棄啊……
或者,池府中有北遼的間客?
是專門針對她和鄒氏的?還是無差別對待正院所有女眷,她是踫巧趕上了?
一瞬間,榮嬌心頭百轉千回,思緒萬千。
上茶的小丫頭坦然自若,不像知道茶水有問題……
從茶水間煎煮茶水,端到回事廳,時間短,過不了幾道手,既要有本事避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手腳,又不會引人懷疑,可選定的目標沒幾個……
不管是誰,以後正院這里準備的茶水、吃食,都不能掉以輕心。
榮嬌暗自驚醒。
……
鄒氏看重這次管事的機會,也做好了婆婆不會花心思指點自己的心理準備,好在府里有些事都是照規矩來的,她在娘家也學過管過,娘家母親也手把手教過,自己再多用心,也不會太難。
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康氏與管事的對答上,全神貫注,一時倒沒顧上喝茶。
榮嬌小小的松口氣,不喝最好,不然,自己還得找理由讓她別喝——既然知道茶里有致宮寒不孕的天星落,就算與鄒氏沒交情,她也做不到無動于衷袖手旁觀。
好在直到康氏處理完事情,鄒氏也沒動一下茶盞。
離開的時候,榮嬌依舊走在最後,經過康氏坐過的上首位置時,榮嬌趁人不注意,微側頭飛快地瞟了一眼桌案上康氏喝過的茶碗,里面半杯冷卻的殘茶,不是紅棗梨子水,是紅茶水。
榮嬌的心,沉了沉,防備之意更甚。
她落後兩步,示意丫鬟紅纓上前,悄聲吩咐了幾句,這才緊走兩步,不遠不近地跟在前面的婆媳倆回到正房,繼續抄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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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回到三省居,自己的地盤也要防隔牆有耳,直到進了榮嬌的閨房,紅纓才把打探的消息向榮嬌回稟︰「……小丫頭說沒什麼秘方,就是用大棗雪梨加冰糖煎煮的,是她親眼見茶水間貴嫂子做的,沏好了她就送到回事廳了……聞著是挺香的,味道好可能是食材選的好,正院里的吃穿用度向來是最好的,這是給主子們準備的,她沒嘗過,不知道有多好喝。」
「不過,這茶沒有斟給,習慣這個季節喝紅茶,偏好正山小種,服侍的都知道……」
「往年每到秋天,府里茶水間都會常備紅棗梨子水的,今年比慣例早了幾天……往常這邊的茶水間只燒水,給準備紅茶,听說好象是康嬤嬤提的,從今日起大少女乃女乃與大小姐跟著學管家,茶房里要備上些別的茶,康嬤嬤就讓茶房做了紅棗梨子水,說是這個季節正該喝這個……」
「……小真,就是上茶的小丫頭,還向奴婢打听大小姐您喜歡喝的是什麼……姑娘您若是喜歡,奴婢這就跟嬤嬤說,嬤嬤做的,肯定比貴嫂子的還要好喝……」
紅纓以為榮嬌真的是喜歡今日這碗紅棗梨子水的味道,才讓自己去打听是誰做的,要個配方,其實這道飲品就需要那幾樣東西,都大差不離的,手藝再好,又能有什麼區別?
肯定是過了一個夏天,口味清淡寡然,忽然換成了棗香濃郁,才會覺得特別可口。咱院里也做!
紅纓從一杯茶反思到自己這個貼身大丫鬟的失職,榮嬌的心頭卻掀起駭然巨浪!
康嬤嬤?
是康嬤嬤的建議?
康嬤嬤等于康氏。
康氏授意的?
也不一定是她倆……
或者康嬤嬤的提議只是順口一說,畢竟季節到了,能想到準備紅棗茶也很正常……然後被別人抓住了機會?
別人?真有北遼的間者潛伏在大將軍府?
榮嬌寧願相信是別國的間者,也不願意相信康氏與康嬤嬤是主謀與幫凶。
康氏對自己沒有母女情,榮嬌知道。
雖說虎毒不食子,但人不是畜生,沒有動物的本能,有時候,私欲能讓人喪失天理,比畜生還狠毒。
在榮嬌看來,康氏除了對她變態外,對其他的孩子都是正常的,池榮興雖然養在池老跟前,與康氏的關系不比下面的弟弟親近,但畢竟也是母子天性,子孝母慈。
鄒氏是池榮興的妻子,與池榮興一榮共榮,一損共損,鄒氏生不出嫡子,受損的是池榮興!
雖說他可以讓別的生,不會真斷子絕孫,但只有鄒氏所出的才是名正言順的嫡子,其他的統統是庶子,即便養在鄒氏名下,也不能從根上改變庶子的原出身。
且不管是留子去母,還是提高生母名份,都少不得會留下隱患……恐禍亂家宅……
康氏不會不知曉這些,明知如此,她還下得去手?
榮嬌自重生以來,越來越淡定的心終于沒法淡定了,是她把康氏想得太壞了,錯疑到康氏身上,還是她把康氏想得太正常了,這個其實早就瘋了?
一股尖銳的悲痛猝然襲上心頭,榮嬌的心卻被一只巨手突然攥了一把,臉色驟然蒼白,眼前發黑金星亂閃……
這是來自這具身體的本能反應嗎?盡管她已經將康氏劃為了陌生人的行列,卻還留了一絲血脈上的羈絆與不舍嗎?
所以才會心痛悲傷?
明明已經接受了自己不為生母所喜,明明也知道母親恨不能從未生下過自己,明明都清楚的,卻還是寧願相信只是自己與她沒有母女情份,她是個好母親,不屬于自己的好母親……
「大小姐!大小姐,您怎麼了?」
耳邊是紅纓急促地驚問聲。
「我累了,先歇會兒……」
榮嬌好象靈魂離竅,飄在空中,看著自己跌跌撞撞地奔向床鋪,躺下,拉被子,蓋上,一連串的動作之後,是緊閉著雙眼的慘白的小臉。
「大小姐!姑娘?您別嚇奴婢……嬤嬤!快叫嬤嬤來……」
紅纓嚇得團團轉,怎麼了怎麼了!明明大小姐身子已經大好了,怎麼忽然又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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