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瞬間,玄朗看似平靜的面孔下,翻涌著驚濤駭浪,心緒萬千波瀾起伏,百般滋味千種疑惑,無數個為什麼噴涌而出,饒是他見慣了大風大浪,也被這個發現驚了容色……
震驚之余是想要了解探尋更多的內情……
最終卻按捺下心底的波瀾,重歸于風平浪靜,依舊是不變的溫潤笑意,依舊是平和的神色。
「嗯,小樓說的是……」
看那張緊繃繃漲得通紅的小臉,明明是躲閃慌亂的小眼神,卻偏要裝出一副理直氣壯的大義凜然,象極了陷入困境的小獸,明明已慌不擇路的虛張聲勢,卻還要張牙舞爪做最後的頑抗。
在那張倔強羞囧的小臉上變幻著種種復雜難明,他卻瞬間明了她的意思,體味到她的心情,按下自己所有的問題,微微笑著︰「大哥也不是什麼都懂的。」
噫?——
榮嬌大大的眼楮中充滿了驚詫與意外,他,他這是什麼意思?!
若不是她對玄朗有一定的了解,一定會以為他現在也沒听懂自己的意有所指,但,盡管他看上去神色自若一派溫雅,那染了一層紅暈的耳根卻泄露了他的心思——
他不但听懂了知道了也完全確認了她的性別秘密!
這是榮嬌意料不到的反應,卻也是她最想要的!
那個,有些事攤開講明太讓人尷尬了,心照不宣才是更好的!
「我……」
玄朗的反應如她所願。榮嬌張張小嘴巴,忽然卻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你……是大哥疏忽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臉色蒼白,眼底發青,玄朗仔細察看著她的臉色,腦中主動浮現出醫書上關于女子天葵的文字。
畢竟是過于私密的話題,饒是玄朗素來鎮定自若,眼角眉梢也難掩尷尬,若是不管不顧,他又難以放心。
「……」
你確定要繼續這個尷尬的話題嗎?
榮嬌不滿地哼了一聲,果斷搖頭。
「把手給我。」
玄朗明白她的不耐。若是可以。他也不想繼續這個雙方都尷尬的話題,可是看她的臉色,明明是有事。
女子在這幾日是不能受寒涼勞累的,她昨日還坐了大半天的馬車。又在冰天雪地間趕路。
「干嘛?」
榮嬌語氣很沖。她不是對玄朗有意見。可是,除了色厲內荏外,找不到更能掩飾自己尷尬難堪的方法。
「給你把脈……這幾日身體既然不舒服……自然馬虎不得。」
受寒受涼是一輩子的事。她現在年紀小,若是不注意,落下什麼毛病,以後再調理,少不得要麻煩許多。
「不要,又不是生病!」
榮嬌臉上燙得很,感覺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散發著尷尬羞惱的氣息,他明明向來最是善解人意,怎麼這麼不識趣,非要揪著這個話題不放?
而且,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可以把這些話說的好象是吃飯喝水一樣平常自然?
「信不過大哥的醫術?還是,想讓春大夫給你看?」
語氣溫和還帶了絲玩笑之意,卻毫不掩飾其中的威脅之意。
玄朗篤定,她一定是不願意聲張,更不情願找別的大夫來看的。
「你!」
羞惱積累到一定程度,似乎臉皮的厚度也隨之增加,雖還是面紅耳赤,卻就沒了那種火燒火燎的難受。
榮嬌堵著氣捋起袖子,將自己白女敕女敕的小胳膊往玄朗面前一遞︰「神醫,請指教!」
見她氣鼓鼓的小模樣,玄朗搖頭失笑,待要習慣性地伸手去模她的發頂,抬手的瞬間忽然意識到她不是他了,這發心也不能說揉就揉了……
抬到半空的手就又自然地放回原處,看著伸在自己面前女敕藕一樣的胳膊,佯裝鎮定,側身坐在床邊,將她的小手墊在被子上,修長的手指搭在玉腕間,定下心神,認真把脈。
玄朗的手指如竹節般修長,指尖不長不短,修剪的圓潤整齊,手腕傳來指月復的觸感,溫暖而厚實。
倆人挨得太近,榮嬌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清水青草的冷香……
腦中忽然就跳出他之前說過的聞到血腥味兒的話來,眼下挨得這麼近,不是更能聞到……
意識到這一點,榮嬌從頭到腳,連頭發絲兒都寫滿了尷尬,霎那間嗅覺似乎靈敏了許多,除了玄朗身上似遠還近溫暖迷人的香氣外,鼻管間充斥得更多的是自己身上散發著的難聞的血腥氣……
榮嬌恨不能地上裂出條縫,自己一頭鑽進去,只好板著小臉,低頭斂目,盯著他的手視線不動,仿佛要看出朵花兒來。
……還好沒事,稍微有些體虛,氣血不足……初次來葵水,難免會有些不適,應該用些溫補的方子調理一番……
玄朗暗忖,收回了手指︰「這兩日注意保暖,一會兒讓人熬些補氣血的湯藥……」
「別!我不喝藥!」
她最討厭喝藥了,生病了是沒辦法,現在又不是有病,喝什麼藥啊?
「小樓,這是溫補調理的,對身體大有益處……」
玄朗好脾氣的解釋著,小樓是弟弟時他就拿他沒辦法,換成了妹妹就不知所措了……
妹妹呵……
這兩個字滾動在心口舌尖,他忽然有一種極其微妙的感覺,心中明明是起伏激蕩,偏又沒有詞語可以恰到好處的來形容,甚微甚妙。
就象讀了一首詩,文字之外是意境的張力,那一層層的微妙滋味,猶如最迷人的千層酥,縈繞在心頭唇齒之間,此中深味,難以言表。
「你年紀小,不懂這些,听大哥的沒錯。」
雖然已經接受了現實,且患者不諱醫,但要他與她仔細討論這些女子的私密事,淡定如玄朗也接受無能,只好拿出大哥的派頭,以命令壓人。
「說得自己很懂似的……」
榮嬌小聲嘀咕著,「不用熬藥那麼麻煩了,我用了早飯就走。」
「不行,你這幾天都要呆在這里,哪也不能去!」
玄朗一口回絕了,語氣不容置疑︰「我會派人到芙蓉街報信,你不用擔心家里……你的隨從,是綠殳對吧,她現在也不適合外出,若病情反復就難治了!」
「我……」
榮嬌從來沒見過如此霸道強硬的玄朗,他向來都是溫和無害的,即便有不同意見,也都是以情動人以理服人,從末這般直截了當地替她做了決斷。
對上他認真沉斂的眸光,榮嬌忽然就沒了負隅頑抗的勇氣,好吧,綠殳病了,不適合趕路……
其實她也有些難受的,全身發冷,小月復墜痛,全身都不舒服。
反正大哥現在也知曉內情了……
而且,他也知情識趣的不會戳破最後一層窗戶紙……
榮嬌轉了轉眼珠,厚著臉皮閉著眼粗聲粗氣一鼓作氣說道︰「以前從來沒發生過的,太突然了,沒加防範,弄髒了被褥和衣服,找可靠的人收拾一下吧。」
不管了!就是她不說,紙也包不住火,一會兒僕婦進來收拾也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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