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飯時候,季頌賢整理好衣著去伍氏屋里用餐。
她的時候,就听到孫氏正在和伍氏商量事情。
見季頌賢進門,孫氏笑著招呼她,等她坐定之後孫氏問了一句︰「我與娘正商量妹妹的事,正好妹妹來了,也該問問妹妹的意思。」
「什麼事?」季頌賢睜著一雙漂亮的眼楮問,滿眼的迷茫叫孫氏看的心里都是軟軟甜甜的。
「妹妹一日大過一日,原咱們家沒富裕的銀子便也罷了,可如今家里境況好了一點,我與娘商量著是不是給妹妹請個宮中放出來的姑姑教導一番,如今金陵城里哪個高門大戶的姑娘沒有姑姑教養,妹妹若是缺了,難免會叫人說嘴。」孫氏很是擔憂,前些日子她出門應酬就踫著人諷刺他們一家子都是窮酸出身,到如今身上還帶著土味呢,孫氏就發了狠,旁的人倒也罷了,總歸就是那樣了,可季頌賢長的又好又是個聰明的,要是好好教養,總歸是能養出個正經的大家閨秀來。
季頌賢听了忍不住皺眉,同時看向伍氏︰「娘有什麼想法沒有?」
伍氏看看孫氏,又瞅瞅季頌賢,想了一會兒才下了決心︰「宮里的姑姑莫尋了,我不想叫賢姐兒變成那樣只會以夫為天刻板端正的女兒家。」
「娘?」孫氏真的很不解,不由問了一聲︰「那些姑姑禮儀可都是最好的……」
「最好的,做奴才的禮儀最好不過吧,都是宮里伺侯人的,學的也都是奴才學的那一套,又能教出什麼好孩子來。」伍氏冷笑一聲。
季頌賢听的心中大驚,同時又有著說不出來的喜悅。
原來她在榮威侯府的時候見家里伯母、嬸娘給姐妹們請姑姑教養,心里很是羨慕的,便想著若是她有親娘肯定也會請宮里最好的姑姑教導禮儀,卻從來沒有想過伍氏這樣的觀點,這觀點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叫人意料不到,卻也叫人覺得很是有道理的。
伍氏見季頌賢眼中驚喜一閃而過,很是欣慰的點頭,見孫氏滿臉不解,也就耐著性子解釋起來︰「說是宮里的姑姑,也不過都是平民女子出身,好此連字都不識的,進了宮謹言慎行,小心翼翼求生存,做的也都是伺侯主子和捧高踩低的事情,這樣的人本身就移了性情的,叫她們教導,還不定將好好的姑娘家教成什麼樣子呢,你去瞧瞧,滿金陵城叫那些姑姑們教出來的姑娘還不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個個也只會以男人為尊,過的卑微小心,卻又偏偏嫉嫌妒能,倒還不如尋常人家的姑娘活的鮮亮,自然,也不全都是這樣,可多是這樣的,難道還叫人瞧不出來麼。」
孫氏听了伍氏的話先是沉思,思量許久慢慢懂了,抬頭看看伍氏,起身給伍氏行了一禮,臉上滿滿的敬服之色︰「多謝娘的教導,以前是我想差了的,竟連這些都沒有瞧出來。」
「你是個好的。」伍氏拍了拍孫氏的手︰「只是叫那些人給蒙住了而已,如今想透了,以後這樣的話莫提了。」
「是。」孫氏肅然應聲。
伍氏又看看季頌賢︰「賢姐兒,娘也是為了你好,不想叫你變成活動的女四書,也不想叫你被那些規矩給束縛住了。」
季頌賢趕緊起身見禮︰「娘,女兒明白娘的好,女兒其實也不想跟那些姑姑們學的。」
伍氏听後笑了︰「你能想明白就好,咱們雖是女子,這個世道又對女子最是不公,可即是生于世存于世,便也該痛痛快快的活一場,你有你爹和你哥哥教導,已經識文斷字,又不是那等張狂的,大面上已經過得去了,旁的還計較那麼些做什麼,女子嫁人後活的好與不好並不是取決于你多懂規矩,而是取決于你娘家有沒有靠山膀子,你有八個哥哥,你哥哥又最疼你不過的,這就是你的靠山,有了這些,你還怕個甚麼。」
季頌賢仔細的想一想覺得大為有理,她在成國公府的時候難道就不懂規矩禮儀麼,她處處顯示賢惠大度,處處謹小慎微,對成國公和成平安的娘孝順之極,對成平安也是體貼周到,可最後落得什麼結果?
若是知道她最終那樣慘死,當初真的該好好的,按著自己的意願活上一場,便是死了也不枉這一生了。
「倒是我想差了。」孫氏見季頌賢情緒有些低落,立時笑了起來︰「我怎就忘了咱們家可不同旁人家,光是他們八個就足夠妹妹尋個好婆家了。」
又看看伍氏,孫氏笑著說︰「娘,以後我再不提給妹妹尋姑姑教導的事了。」
伍氏滿意的點頭,滿臉寵溺的看著季頌賢︰「我生了八個小子,一直想要個姑娘,待到年過四十,本來便不抱什麼希望了,哪知道臨老了還生下賢姐兒來,她啊,就是我的命根子,她在家一日,我就盡所有叫她好好的。」
「世上做母親的疼愛女兒大抵如此。」孫氏看的羨慕之極,長嘆一聲道︰「只可惜我沒生個姑娘出來,要真有個姑娘,我也這樣疼她。」
季頌賢站在一旁微微笑著,心中卻是一片溫暖感動,對于伍氏更加親近和感激。
待到季億回家,伍氏就叫人擺飯,等了一會兒,季綱命人回來報信,只說衙門有公務要處理,趕不及回來吃飯,叫大家不用等他。
季億就大手一揮,叫大伙一處吃飯。
待吃過晚飯,季億看看左右兒孫,咳了一聲囑咐道︰「陛下新近任命了錦衣衛指揮使,那位指揮使瞧著也是張揚冷酷的性子,我瞧了幾日,見他不買任何人的情面,只要抓著你的錯處不管是誰,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這幾日,金陵城好幾個官員都入了詔獄,你們這些時候都打起精神來,做事也都小心些,莫叫錦衣衛抓著把柄。」
季億這一番吩咐,他那些個兒孫立時都起身答應,季億板著一張臉擺了擺手︰「都坐下吧,自己家里,沒那麼些規矩,只我瞧著這位指揮使真真如瘋狗一般,誰都敢咬一口,絲毫不考慮後路,怕是金陵城又要動蕩不安了。」
說到這里,他長長一聲嘆息︰「都謹慎些吧。」
季億又吩咐一番才叫兒孫散去,季頌賢思及她所見的錦衣衛中人在成國公府墓園挖宋氏墳墓的事,她是怎麼都想不透的,今兒季億又提起錦衣衛來,季頌賢就想和他提一提,也叫他幫忙想一想,或者朝中又有什麼動蕩,萬一季億想明白了,倒也不至于吃虧。
因此,季頌賢就留了下來。
季億將人打發走,回頭卻見季頌賢捧了水站在一旁臉上帶著溫暖笑容︰「爹,喝口水吧。」
季億一張老臉帶著笑,心里軟的一塌糊涂,接過杯子來喝了一口︰「還是賢姐兒最孝順不過的。」
季頌賢抿嘴一笑︰「爹,你忙了一日怕累壞了吧,女兒給你按按肩膀也松快松快。」
季億笑容更甚,坐到椅子上活動活動肩膀︰「膀子倒也疼的緊。」
「爹坐好了。」季頌賢伸手給季億仔細按壓,一邊按一邊道︰「爹,我有件事忘了與你說。」
季頌賢倒是有一手很好的按摩技巧,原她在榮威侯府的時候為討老太太歡心就學了這一手,時常給老太太按按,後來嫁了人,又想討成平安母親的歡喜,便也經常伺侯她,倒練的越發的純熟,她這麼一按,季億只覺得渾身舒坦,又想著是女兒一片孝心,這心里比喝了蜜都甜。
「有事你就說吧。」季億舒服的微眯著眼楮,胡子都是一抖一抖的。
正好伍氏瞧見,撇著嘴啐了一口︰「老東西,瞧你美的。」
季頌賢對伍氏一笑︰「呆會兒我給爹按完了再給娘按按。」
伍氏擺手︰「可別了,小心累著你,有事給你爹好好說說,你爹旁的不成,出主意倒是成的。」
季頌賢笑了笑,隨後面容一肅道︰「爹,前兒我去墓園祭拜祖父,卻不想看到成小公爺和錦衣衛指揮使起了沖突,好似錦衣衛的人將成小公爺嫡母的墳給挖了,說成小公爺的嫡母不是七年前去世的,似是剛去世不久,問成小公爺這七年他嫡母都去了哪里?」
季頌賢一邊按一邊說,只她這話才說完季億就已經驚的站了起來︰「什麼?你說什麼?」
見季億這樣震驚,季頌賢只好將話又說了一遍,季億皺起眉頭,臉又板了起來,想了許久才擺手︰「沒什麼,總歸不干咱們的事,你莫再跟人提起。」
季頌賢點頭答應下來,季億便叫她回房休息。
且等季頌賢走後,季億對伍氏道︰「得虧了成平安一鬧騰,咱們賢姐兒沒嫁到景家,真要嫁,不定吃多大的虧呢。」
「如何?」伍氏有些不明白。
季億嘆了一聲︰「那等高門大戶是那般好嫁的,其間門道多的是呢,就算咱們以後肯替賢姐兒做主,可也不能每天看著她啊,說不得被人算計了呢,你只瞧成國公的嫡妻便知道了。」
見伍氏還是不清楚,季億只好又說的仔細一些︰「錦衣衛的人不會看差的,成國公的嫡妻應該是才去世不久,可成國公七年前就給妻子發喪,後又娶了繼室,這其中沒有什麼古怪你信麼,怕是成國公那位這七年受了不曉得多少苦楚呢,說不得是成國公給囚禁起來折磨死的。」
季億這麼一說,直嚇的伍氏生生打個寒戰,口中直道︰「真真好狠毒的心腸啊,咱們賢姐兒以後可不嫁那等高門大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