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頌賢拿出匣子底的東西,伍氏滿眼震驚。
原來,她手中拿的竟然是一張圖紙,紙上畫的滿滿的圖樣,許多圖樣伍氏都不認得,但其中有些還是識得的,里頭就有鐵犁,另外還有一種器械,應該是播種用的。
听季頌賢道︰「這是我最近畫出來的,上頭都寫了精細的尺寸,若是打制成了,種地能省許多人力,你將圖紙交給爹,叫他尋工匠打了來試一試,若是成,便在明年春闈之後進獻給陛下,以此來給七兄八兄換取實職。」
大夏朝冗官問題很嚴重,許多舉子考中進士之後並不能很快派官,有的等上許多年才能得個實職,季頌賢此舉也是為著季緯和季縝考慮,更是為著季億和伍氏著想︰「七兄八兄派了官之後,爹就能盡早分家,到時候你和爹就能輕閑一些。」
「我的兒。」伍氏一把拉住季頌賢的手︰「還是你想的周到,只是,你越是這般替一家子著想,娘這心里越不是個滋味,我養你疼你十幾年,如今眼瞅著就要出門子了,我又如何舍得?」
「娘。」季頌賢心里也不好受,眼眶紅紅的卻不敢掉眼淚︰「我又不是到天邊去了,都在金陵城里,娘想我了可以去瞧我,我若是想娘了,也可以回來瞧您和爹爹,娘就當我出門玩去了,莫傷心。」
「我兒懂事。」伍氏擦干淨淚水,將銀票和珠寶收下。又將圖紙推還︰「這圖紙你收下吧,莫再拿出來了,你嫁了人就是別家的了,這些個東西還是交給姑爺的好,說不得能叫他多些聖寵。」
「不必。」季頌賢笑著將匣子連同圖紙都交給伍氏︰「他是錦衣衛指揮使,立這些個功勞反而不好,還是拿去給哥哥們謀些好處吧。」
伍氏想了一時覺得季頌賢說的在理,便也收下了,只是心底里卻想著待季頌賢出閣的時候悄悄再多給她些銀子。
娘兩個說了一會兒話,季頌賢告辭離開。回到屋中便見著繞梁正坐在凳子上喝茶。季頌賢笑問︰「怎的回來了?不是去瞧熱鬧了麼。」
繞梁趕緊起身︰「都瞧完了,到底是公主成親,那場面真大,不說旁的。光是送親的人就能從宮中排到咱們家門口了。」
「這是自然。」季頌賢點了點頭︰「只是。以後日子過的好與壞與成親的派場大小無干。成親的時候再轟轟烈烈,以後日子不好過,那也是白搭。」
繞梁心里想著自家姑娘怕是不樂意叫晉陽公主好。這不,咒人的話都說出來了。
不過,繞梁還是笑著點頭︰「是呢,說不得日子過的不好呢。」
主僕二人說著話,卻不知還真叫她們給說著了,晉陽公主的日子確實不好過。
只說晉陽公主成親,一大早裝扮好了去拜別高太後,高太後此時強撐著受禮,只見晉陽公主一身正紅龍鳳喜袍,頭戴九鳳朝陽冠,胸前掛著一大串拇指肚大小的珍珠串,腕上叮叮當當六只金鐲子,一身的行頭趁的她越發的艷麗富貴,端的如牡丹一般嬌艷不可方物。
看到晉陽公主如此,高太後神色有些復雜,她擺手叫晉陽公主起身︰「我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能撐到哪一天,有我在一天,能護著你一天,可哪一天我不在了,你得好自為之。」
高太後這一句話叫晉陽公主分外難受,眼中淚水忍了許久才沒掉下來︰「女兒記下了,以後必不叫母後操勞。」
高太後嘆息一聲︰「這親事是你自己求的,以後好也罷,歹也罷,你自己就生受著吧,除了我,怕再無人幫得了你了。」
晉陽公主听得此言再度跪下去嗑了頭︰「成郎心善,必不會叫我為難,母後放心,我們以後日子一定好好的。」
此時,晉陽公主滿心都是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卻根本想不到她未來的日子有多麼的糟糕。
拜別高太後,晉陽公主由喜娘扶著出了仁壽宮,坐上鸞駕出宮往成家而去。
成平安騎在高頭大馬上滿臉喜色,後頭是一長排的迎親和送親的隊伍,周圍擠擠挨挨好些看熱鬧的人,這一時,成平安頗有幾分春風得意馬蹄急之感,只是,如今正是冬日,沒有春風倒是一件憾事。
迎頭西北風吹來,成平安臉如刀割一般疼,笑不多時,叫冷風灌到嘴里,凍的牙都疼了,沒法子,只好收了笑,繃著臉回家。
待鸞駕進門,成家請來的喜娘趕緊去扶晉陽公主下轎子,一時又過門檻過火盆的,好一通的折騰。
待到進了新房,晉陽公主哪里還坐得住,一把將蓋頭的帕子掀下來,對跟在身旁伺侯的夏娥道︰「可有吃的?」
夏娥立時送上一塊點心,晉陽公主三兩下就吃了,之後又要了熱茶喝。
待緩解了饑餓之感,晉陽公主才坐到喜床上,便見著一個穿著粉色衣裙的女子端了一盤子吃食進來,她放好吃食,對晉陽公主一笑︰「見過公主。」
「你是?」晉陽公主看這女子長的極為好看,又有一種柔花嬌玉般的感覺,心里就是一驚。
女子微微垂頭︰「我叫周玉兒,說起來,還是成郎的表妹,前些日子成郎到我家做客,我便與成郎一見鐘情,再是難分難舍,成郎離不得我,就將我接到家中來,說等公主進門,再給我個名份。」
晉陽公主臉上的笑再維持不住,立時臉就拉了下來︰「什麼名份,駙馬可不能納妾的。」
周玉兒並沒有抬頭,臉上帶著幾分委屈道︰「成郎說他與別人自是不同的,他最了解女兒心,也知道疼人,凡是他的,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大家都是親姐妹一般和和氣氣的,又說必對我好的,還說公主最是知道他的,必然同意。」
「什麼?」晉陽公主猛的站了起來,一指周玉兒罵了一句︰「你甭胡說,什麼叫都是一樣的,什麼叫沒有高低之分,難道說,我堂堂一國公主也要跟你一個小賤人一般麼?」
這小賤人才罵出口,門就被推開了,成平安一身紅色長袍進門,原本該歡歡喜喜的,可此時臉上卻極為陰沉。
成平安幾步走到周玉兒身旁,抬頭看了晉陽公主一眼︰「你說誰是小賤人?她是我表妹,你罵她便如罵我一般。」
「我……」晉陽公主嚇了一跳,忍不住後退,之後想及自己說的沒錯,便一梗脖子︰「我就是在說她,憑的什麼我一國公主要和她一樣,也算哪門子蔥哪門子蒜?還有,成平安,你可是堂堂國公府的,怎麼能說出我跟那等下賤人一般無二的話來?什麼叫大家都一樣是個人,即一樣是人?你怎不去和鄉野村夫比?你怎麼還叫下人伺侯你,你怎麼不去伺侯下人?」
越說,晉陽公主越是生氣,一甩袖子︰「簡直豈有此理。」
她這里說的痛快,卻不見成平安臉上陰沉如水,就好像黑雲壓頂,馬上就有雷雨下來一般。
成平安咬著牙︰「你是公主又如何?還不是上趕著嫁到我們成家?當初是誰說不要公主府,要來成家與我夫妻舉案齊眉的,還說什麼要謹守為妻的本分,即如此,我為夫你為妻,我便是你的天,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容不得你反駁。」
說完,成平安一拉周玉兒︰「表妹,她就是個不講理的,莫理她,等再過幾日我就擺酒給你抬名份。」
之後,成平安拉著周玉兒不告而別,走的急匆匆。
晉陽公主看著這兩人走了,又想及成平安絲毫不留情面,當著她說的那些話,眼淚就在眼眶中打轉。
怎會如此?
晉陽公主頹然坐倒,成平安怎和能這般對她?
原先的甜言蜜語呢?原先的海誓山盟都去哪里了?只不過是一個周玉兒,就叫他這樣羞辱于她?
公主府?想到成平安說什麼她不要公主府,死皮賴臉非要嫁進成府的話,晉陽公主就是一陣後悔,早知道如此,當初她就該叫人好好的建一座富麗堂皇的公主府,起碼,在公主府里,她是主,成平安是僕,她是君,成平安是臣。
只是如今,什麼都晚了呀。
馮蓉蓉坐在布置的精巧別致的屋中,手中端著燕窩慢慢喝著,听丫頭報告新房中發生的事情,嘴角勾出一個冷冷的笑容來。
半晌,馮蓉蓉打賞了那個丫頭,擺手道︰「去吧,再有什麼事記得告訴我一聲,少不了你的好處。」
丫頭笑著退了出去,馮蓉蓉將燕窩喝完放下碗,冷笑一聲︰「公主,呸,什麼公主,不過是個蠢貨罷了,你以為不帶我入成府我就沒法子了麼,我這不是也來了麼,而且,咱倆還指不定誰比誰過的好呢。」
又想及周玉兒,不由又是一陣冷笑,周玉兒也是個沒什麼腦子的,她不過挑撥了幾句,周玉兒就敢到新房去挑釁,還敢叫成平安對晉陽公主發脾氣。
晉陽公主再如何,那也是公主,要真是端起公主的架子來,幾個周玉兒都不夠人家治的。
再者說,如今高太後可還在呢,那位可是一尊大佛,有她在,誰敢給晉陽公主沒臉,她就饒不了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