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瑾身上寒意更甚,就是蘇小小天大的膽子也給嚇了一跳,忍不住停下腳步打個哆嗦。
季頌賢看看蘇小小,再瞧瞧宋懷瑾,她不能叫宋懷瑾去和一個青樓女子對罵,只是卻也不想叫人指摘宋懷瑾太過陰狠,連教坊司這些女子都不放過,便往前走了一步,臉上帶著盈盈笑意︰「苦命女子?蘇大家倒是真真苦命女子,都身落到這種地步了,還養著小白臉兒玩呢,真是好興致,好手段呢。」
這話將蘇小小氣著了,大喝一聲︰「胡說,我們什麼身份,還養小白臉兒……」
季頌賢指了指被朱千戶才剛帶的一個長相俊秀的男子,抿著嘴笑︰「這可不就是小白臉子麼,這位段三郎不事生產,身無長財,你們給他吃的喝的還給他錢,他陪你們睡覺,這不是養小白臉是什麼?」
「胡言亂語。」段三郎一听這話登時急了,使勁的扯著嗓子喊︰「你個狗東西,你知道什麼……」
他這話未喊完,宋懷瑾抬了抬手,也不見如何動作,段三郎就被狠狠的扇了一個耳光。
季頌賢並不惱,笑道︰「這便惱了麼,我不過說些實情你就受不住了,你看,你敗壞祖宗家業,文不成武不就,連種田經商都不成,根本沒能力養活自個兒,也不過是憑著三寸不爛之舌來哄了這些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苦命女子給你出錢出力的,仗著過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整日的洋洋自得,說起來,你連小白臉兒都不如,小白臉兒拿了別人的錢還知道討好金主,你卻大爺似的還要叫金主伺侯于你,可見得本就是個無恥敗德的東西。」
段三郎想罵還,然朱千戶又怎麼能再叫他罵自家總憲帶來的人呢,立時叫人堵了他的嘴。
季頌賢看看蘇小小︰「怎麼的,你們有財力有興致養小白臉,還敢在人前說自己是苦命女子?」
蘇小小瞪著季頌賢︰「莫羞辱段郎。段郎大才。我們是佩服他的才學這才……我們都是自已甘願的。」
「哦?」季頌賢挑了挑眉︰「大才?有什麼大才,不過是寫了幾首酸詩,幾句酸詞罷了,與國與民有何好處?真正大才是匡世濟民之才。武能上馬安天下。文能提筆定乾坤。他能麼,還與我說大才這兩個字,呸。真真羞辱了這兩個字呢。」
「你?」蘇小小瞪向季頌賢︰「你,你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即是瞧不起段郎,那你也……」
「你真當旁人都寫不出詩詞來麼?」季頌賢拉下臉來,笑容也漸漸消失︰「你們都說段三郎多情,最是憐惜女兒家,他憐惜你們,怎麼也沒有救你們與水火之中,反倒整日的眠花宿柳,做些沒品的事情,我是最看不得這等下賤無恥之人。」
見蘇小小還沒悔改之意,季頌賢實在有些惱怒之意,咳了一聲道︰「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這詞寫的如何?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這又如何?生當為人杰,死亦為鬼雄,這句如何?這世上能人千萬,寫詩詞寫的好的多了去了。」
這麼幾句詩詞念出來,立時叫蘇小小閉口無言。
季頌賢還有些怒意,又道︰「要說真有文才,憑著文才也能找碗飯吃的,這位段三郎寫詩詞寫的好,也可以賣詩詞為生,他將詩詞賣給你們,你們付他銀錢,你們敬重他,他尊重你們,豈不兩邊都好好的,做什麼還要跑到青樓來睡你們?可見得不是自重的?如今國朝都極推祟瀟湘子先生,先生也寫了許多的詩詞,更是寫了許多話本子,不曉得多少大家哭著喊著要隨侍先生左右,先生答應了麼?他跑到青樓還討便宜了麼?沒有,丁點都沒有,先生憑著自己文才出詩詞,印書賺錢,吃的是干淨的飯,喝的是干淨的茶,不沾誰一絲一毫便宜,這才是文人風骨,才該是得人敬重的,而不是這貪花的段三郎。」
「好,痛快。」
本被人抓著的李師師這時候笑了起來,大聲給季頌賢叫好。
她甩開錦衣衛里那些人,幾步上前給季頌賢行禮︰「這位貴姓?一席話如驚雷一般震醒了師師,師師在這里謝過。」
「不敢。」季頌賢趕緊虛扶李師師︰「我剛才也不過一時氣憤說出這等話來。」
說到這里她微微一嘆︰「我最是見不得多情薄性之人,因此便多說了幾句罷了,這些也不過我一家之言,人們听得進去就听,听不進去也罷了,全當我沒說。」
蘇小小撅了撅嘴,對李師師道︰「師師作何要謝他,錦衣衛都是他們招來的,再者,他要真的好,如何還來這教坊司,左不過也是看我們笑話的。」
季頌賢無奈苦笑,看看蘇小小後頭的宋三娘和嚴嬌嬌,這兩個人也是一臉氣憤模樣,頗有幾分冷了心腸,她回頭對宋懷瑾道︰「宋兄,即然她們這般講,那咱們今兒還就仗勢欺人一回了,著人將段三郎趕出去,再將這四位帶如何?」
宋懷瑾冷著一張臉應了一聲,對朱千戶道︰「听見了趕緊去辦。」
朱千戶立時大聲應命︰「下官這便去辦。」
他叫幾個錦衣衛將段三郎扔出教坊司,又叫人將宋三娘幾個綁了,宋三娘和嚴嬌嬌有些傻了眼,她們自做行首以來多是被人奉承,不知道多少達官顯貴捧了銀子來陪著笑臉叫她們收下,倒養的她們心高氣傲,哪里受過此等的閑氣,一時間就有些咽不下這口惡氣去。
「錦衣衛,好個錦衣衛。」嚴嬌嬌冷笑一聲︰「這教坊司可是官辦的,這是陛下的教坊司,可不是外頭那些樓子,我們雖是罪官之後,然則也不是爾等想欺就能欺負的,你們也不怕陛下置罪。」
宋懷瑾卻不理會她們,冷聲道︰「帶走。」
那幾個錦衣衛拽了宋三娘幾個就要走,卻听得此時段三郎在外頭罵︰「呸,錦衣衛,當我怕錦衣衛還是怎的,你們錦衣衛不保家衛國,專做走狗爪牙活計,如今更是跑來教坊司鬧騰,娘子們不見爾等,卻擅用職權要帶回家中搓磨,實在可恨。」
他這里一罵,好些不明事的便都听著了,雖不敢近前,然在遠處也有些議論。
宋懷瑾眼中紅光閃過,對朱千戶道︰「去將段三郎帶走,先關進詔獄之中吧。」
「是。」朱千戶最是看不慣那等嘰嘰歪歪的酸腐文人,先前到青樓楚館的時候也曾因著段三郎受過些閑氣,這時候一听要抓段三郎,立時高興起來,帶了幾個人就將他綁了,連嘴一處堵著等著一會兒帶進詔獄之中。
段三郎被抓,本幾位大家和他都有些交情,這會,連李師師都有不忍之心。
宋三娘更上哀求宋懷瑾︰「大人,三郎本不與此事相干,大人要姐妹們伺侯,我們伺侯便是了,還求大人放過三郎。」
宋懷瑾陰著一張臉不曾說話,那李師師卻也求情︰「我們都是罪臣之後,這一輩子都是賤籍,翻不得身的,也不許叫人贖身,更不叫出教坊司,大人要帶走我們姐妹,恐怕說不的,叫陛下得知又是一條罪名,不若大人放了三郎,我們姐妹好生伺侯就是了,往後大人再來,我們盡心服侍,必不叫大人等著如何?」
這一回,宋懷瑾臉色更加陰沉,眼中多了幾分沉沉殺意,嚇的誰都不敢再言語。
「帶走。」宋懷瑾沉聲吩咐一句,看朱千戶有些懼意,恨聲道︰「陛下那里我自有交待。」
朱千戶一听立時歡喜起來,叫人綁了那四位大家便帶走,他又留下來,走到宋懷瑾跟前問︰「總憲先前說叫我們在這里樂呵一時,可是真的?」
宋懷瑾從懷里模出一個袋子扔給朱千戶︰「自然是真的,先將人帶走,隨你們如何,若是有不從你們的,只管拿了就是,若有人嘰嘰歪歪直接揍上一頓,陛下跟前我與你們擔著。」
「多謝總憲,多謝總憲。」朱千戶喜的無可無不可,一迭聲的道謝。
只季頌賢看著聞風而來的教坊司中那些個女子多是面帶懼色,有的嚇的面色慘白,更有的戰戰兢兢,還有淚流滿面的,頗有幾分不忍。
只如今在外頭,季頌賢也不能駁了宋懷瑾,總得維護他的面子,只得硬起心腸來不瞧。
不說朱千戶幾個將段三郎抓進詔獄之後急匆匆到教坊司尋了那些個看中的女子威逼利誘著與他們好,便說宋懷瑾和季頌賢帶了宋三娘四位行首打馬前行,不一會兒便出了金陵城,這一出城,那四位行首越發的害怕,還以為宋懷瑾要殺了她們呢,俱都開始膽戰心驚起來。
又走不多時,就見前頭有一個佔地頗大,卻沒有多少間房子的莊子,一個中年男子帶著幾個小廝模樣的在外頭侯著,見著宋懷瑾立時笑著迎了︰「老爺來了,小的已經叫人打掃好房間,老爺是不是要先歇息一會兒。」
宋懷瑾擺手︰「不必了,你去叫人備了茶水送就是。」
說完,便又招呼幾個小旗將宋三娘四人帶進屋中,一時解了繩子,季頌賢笑著上前安頓她們俱都坐好,又叫人端了茶水點心。
至到此時,宋三娘四人才知沒有性命之憂,到底松了口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