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祥進楊家莊才走一小段路,一個虎背熊腰的壯年扶著一個拄著拐杖但精神還不錯的老頭迎了出來,後面還跟著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十人。
老人顫顫巍巍給封祥行跪拜禮,一行人也跟著,就連最小那個,約莫只有六歲的孩子也跟著跪趴下了。
老頭叫楊一,二十四歲開始任莊頭,是楊豐雨安排下來的人,如今他已經六十歲了,三十多年來,一直兢兢業業地打理著楊家莊。三年前,佟管家整頓了別處最後才只身前來楊家莊,年邁的陳發財這才得以卸職並讓他小楊丙頂上,後面一眾人都是他的兒媳和孫子孫女,
「起來吧!」盡管老人家如此激動,封祥臉上依然是淡淡的。
封祥坐馬上好半天了,其實已經有點吃不消了,他全身的骨頭都在陰測測地痛著,借著周長樂的攙扶下了馬,他差點連站都站不穩,盡管面上雲淡風輕,但其實他一直在硬撐。
楊家莊是楊家的根,封祥的祖母生前,每年都會帶他母親回到楊家莊子住上住幾天,但自他母親遠嫁京城,祖母身亡後,莊子上的主院便再也沒有人入住過,楊一每年都帶人修葺一邊,才讓那院子至今仍然矗立著。
楊丙親自帶人收拾,很快把主臥像模像樣地收拾出來了,封祥剛要進去休息,周長樂顛兒顛兒地跟在他後面。
「跟著我作甚!」
「少爺,小的得伺候您歇下。」
「不需要,你還有事要做吧,該干嘛干嘛去。」
「啊?!」周長樂一頭霧水,他努力回想自己還有什麼事要辦,可根本想不起來他除了伺候少爺還有什麼事,他正要問個仔細,眼前的門已經關上了。
進不去,周長樂只好守在門口,突然,他靈機一動,終于想起來少爺要他去干嘛了︰不就是打探那丫頭的消息嘛,直說不就行了。少爺明知道我腦子不夠使,還跟我打啞謎。不說清楚,萬一我領會不到,不就白瞎了。
最開始在莊子門口見到的那小子是楊一的大孫子楊天,此時在不遠處等候差遣,周長樂讓他領自己到處轉轉,當然,實際上是為了套話。
周長樂上次跟著佟管家,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沒來得及了解莊子里的情況,如今他這麼一轉悠,這個莊子被打理得井井有條。他想起三年前佟管家還夸過楊老頭來著,據說當年留守的總管事曾打過楊家莊的歪主意,楊老頭沒有與之同流合污,更是嚴防死守,與一起對抗狼子野心的總管事,保住了楊家莊。當年,楊一也多次派人送消息去京城侯府,想讓主子對這邊的異變提起注意,可惜,他的消息都沒得到應有的重視。
周長樂在下人房找到了正在修理農具的楊甲和楊乙,而楊丙則去處理雇佣短工秋收的事情了。楊甲和楊乙在封祥跟前連大氣都不透一個,可跟周長樂卻很聊得來,首先大家地位平等,都是做奴才的,其次也是周長樂長袖善舞,很容易與人打成一片。
「你們這麼些年就窩在莊子里?」周長樂想把話題往外引,可惜他錯誤估計了楊老頭一家「閉關鎖國」的程度。
「窩在莊子里有什麼不好,」說起楊家莊,楊甲內心不由升起了幾分自豪,「你瞧,外面的人,累死累活還不一定能吃飽飯,俺們只要幫主子守住楊家莊,就衣食無憂,這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日子。當然,俺們肯定不能跟周小哥你比了,你是伺候在主子身邊的人,定是天天吃香喝辣。不過,俺們就喜歡種田,讓咱去伺候主子,定是做不來的……」周長樂一句話換來了楊甲巴拉巴拉好一通說,讓他拉到拉不住。
「外面的事你們也不聞不問?」好不容易逮到個空隙,周長樂連忙見縫插針。
「俺爹讓俺們別跟村里的人來往,他們不厚道,會給楊家莊引來禍事。尤其是那個里正,蔫壞蔫壞的,總想要桃子……」楊甲又巴拉巴拉好一通說,從他爹楊一無意間得了五棵桃樹秧子,講到路途遙遠不能送鮮桃,只能制成桃脯送京城侯府,從朱里正不知怎地知道了這桃子,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要桃樹不成就要桃子,最後只要到了幾顆桃核,講到他們也用桃核種,結出來的桃子卻遠不如那五棵結的桃子好。楊家莊這五棵桃樹可不是一般的桃樹,它們結的桃子是又甜又大的水蜜桃。水蜜桃在市面上往往能賣到一兩銀子一顆,而往往有價無市。
周長樂去年取桃子才知道以前少爺分給他的桃脯竟然是珍貴的水蜜桃制成的,而他每次都牛嚼牡丹似的大嚼特嚼,悔得他干嚎了幾聲。
楊甲還在滔滔不絕,周長樂覺得自己真是遇到克星了,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時候,楊甲的婆娘周氏出現了,她是來問周長樂,主子在吃食上有什麼喜好。
周長樂忙不迭起身,說要親自去廚房指點。
廚房里,楊乙的婆娘方氏已經燒上飯了。周長樂說了一些封祥的喜好,順便也把自己的喜好一塊算進了主子的喜好里,搞得周氏在心底直感嘆︰少爺這也太挑食了!
周長樂守在門口和周氏話家常,周氏和楊甲不愧為兩口子,都是很能說的主,與楊甲不同的是,周氏還挺了解青山村的事,原來莊子里的蔬菜交與五里鎮常大嬸拉去賣,每次都是周氏去幫忙摘菜,常大嬸為了拉近彼此間的距離,每次摘菜都很賣力地說起外面的八卦。
常大嬸的兩個妯娌,一個悶葫蘆,另一個深深地厭惡莊子外的人和事,奈何常大嬸滿月復八卦沒地兒倒,遇上了興趣滿滿的周長樂,怎能不一吐為快,也就是周長樂,旁的人來,她還不敢與之八卦呢。
封祥休息了一陣後,身上也沒那麼難受了,他剛起身,外面听到聲響的周長樂便進來了,細心地伺候他梳洗,「少爺,您好點了吧,小的都被你嚇死了。在鄭神醫把解藥研制出來之前,您還是悠著點吧。」一般人不會這樣跟主子說話的,但誰讓他是缺根筋的周長樂呢,封祥也不惱,周長樂的吐槽一向進不了他的耳朵。
伺候封祥洗漱完畢,周長樂也吐槽完了,只是封祥默默地看著他,好似在等著什麼,周長樂只好把打听到有關于陳月荷的事一一說了,他沒直接說對方可能已經去縣城立女戶了,怕少爺爆血管,從陳家說起,拉點同情分。封祥本想打斷他,讓他直奔主題說陳月荷住哪兒,可是听著听著,他心中疑惑橫生,「你確定你說的這個備受欺壓,膽小懦弱的陳月荷就是那天那個丫頭?」備受欺壓?膽小怕事?那丫頭張揚犀利著呢,絕不是會忍氣吞聲的人!
「少爺,您別插嘴,正講到精彩部分呢,話說這黃家……」事件本身已經夠跌宕起伏了,周長樂還極富表演力,把陳月荷的悲慘境遇說得聲色俱全,躍然紙上,仿佛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一樣。
「立女戶的確像那丫頭能做出來的事,只是這前後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陳月荷的事听起來的確很慘,可封祥更疑惑的是,一個人的變化居然能這麼大。
「定是覺得生無可戀了,才破罐子破摔。姑娘家家,居然要自立門戶。少爺,你說她是不是很可憐……」
「你說的陳月荷很可憐,但那天那丫頭看起來好著呢,哪里可憐了?!」封祥暴怒,沖著周長樂吼了一句,他完全無法將看到的人和听到的人合二為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錯,你再去打听打听。」
「少爺……」周長樂不想再去當長舌婦了,幽怨地看著封祥,後者直接給了他一個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