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一層棉布,這脈金大夫號得有點久,所有人都在焦慮與不安中等待。金大夫已經知道病人的癥狀是昏睡不醒,但這脈一號,他不免驚訝,因為他指尖的脈象,不大不小,不強不弱,不快不慢,均勻和緩,節律整齊,這根本就是一個健康無病之人的脈象。金大夫提出看看病人的要求,被林嬤嬤果斷地拒絕了,不過她還是形容了喬嵐的面色,金大夫無奈地說出了自己的診斷。
林嬤嬤對此一點兒也不奇怪,因為現下喬嵐臉色如常,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根本不像有恙之人,只是為何會昏睡不醒?
林嬤嬤撫模著手里的佛珠,這串佛珠是她被逼入絕境之時,一個大和尚給她的,二十多年來從未離身,曾經有人打這串佛珠的主意,她以死相逼才保下來的,如今她卻莫名地有了將佛珠給喬嵐的想法,她這般想,也這般做了。
林嬤嬤將佛珠月兌下,戴到喬嵐手腕上,一圈又一圈,繞了六圈,也就在這時,林嬤嬤好似看到了喬嵐身上泛起了一層柔和的光芒,她定楮一看,卻又什麼都看不到了,好似剛剛是她的錯覺一般。
萬事有因,必有果,因中寓有果,果中又有因,因果循環。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
俞大拿得知金大夫什麼都沒有診斷出來,更加焦心了,連五里鎮最好的大夫都診不出的病,這該如何是好。金大夫還欠著俞大拿人情呢,他便向俞大拿透露,也許醫谷的鄭神醫會有辦法也說不定,只是鄭神醫脾氣古怪,輕易不會出手救人,要他讓出手診治,還需機緣。
連金大夫都說是神醫的人,醫術依然了得,可要是自己不在,喬家就沒人主持大局了,派其他人去,又怕不頂事兒,這會兒,俞大拿倒有點兒想葉飛天了,那人雖然流里流氣的,但還是扛得住事兒的。
俞大拿打算連夜出發去醫谷,他讓寶石傳話,找來林嬤嬤商量,林嬤嬤一听,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醫谷太遠,一個來回得三天,何況那個鄭神醫還不一定請得來,如此三五天,主子哪能等那麼久,而且她認為主子這病來得古怪,定是被髒東西纏住了,不如請人做一場法事。
俞大拿將林嬤嬤的話听進耳里,又听她形容了喬嵐的臉色,便也信了幾分,當即讓方小勇備車,連夜出發趕往歷山縣,遠近聞名的寺廟也就大佛寺,高僧當然也只有那里有。
俞大拿還不知道大佛寺如今已經亂得跟馬蜂窩一樣。了塵大師的舍利子失竊,罪魁禍首跳崖,摔了個血肉模糊,大佛寺待要做法事將其鎖魂奪魄,使其投胎轉世不能,永生永世徘徊霧山贖罪,好嘛,關鍵時候,尸首也失竊了……始作俑者正躺在新買的馬車上酣睡……
次日清晨,守了一夜的林嬤嬤有點熬不住了,畢竟年紀擺在這兒呢,而小年輕寶石則因為一天一夜沒合眼,有點迷糊起來。喬嵐睜開眼楮,看到的便是兩人一遠一近地坐著打瞌睡。
喬嵐對于昨晚自己昏睡不醒的事渾然不知,看到林嬤嬤出現在她屋子里還覺得很疑惑。她神清氣爽地坐起身來,寶石首先察覺到有動靜,她抬頭看到沒事兒人一樣的喬嵐,驚訝得啞口無言,「主……主子……你……你……」
林嬤嬤也被驚醒了,饒是內斂如她,臉上的驚訝收也收不住。
昏睡不醒?!喬嵐得知昨晚的事兒,她的驚訝比林嬤嬤和寶石更盛,她覺得自己好像美美地睡了一覺,現在精神好的不得了,怎會發生這般詭異的事情。林嬤嬤怕嚇到喬嵐,也沒說出自己關于髒東西的猜測,哪知當喬嵐問起俞大拿時,寶石嘴快說俞總管去請高僧回來做法了。
「做法?!做什麼法?!」喬嵐莫名道,寶石已經收到林嬤嬤的警告了,吶吶地不敢再開口說話。喬嵐一想,只能是為自己事兒了,「沒事,沒事,高僧來了就來了,讓他看看這宅子的風水,改改運道也好,省得回頭我也得賣房賣地賣寶石。」喬嵐一語雙關,令寶石心里一顫,還真怕主子一個不如意,把自己賣了。
喬嵐起身,讓寶石去準備水,她要沐浴,吩咐完,她順便問了一句俞大拿去哪里請高僧,寶石見主子不在意,也輕松道,「大佛寺!」
「什麼?!」喬嵐驚叫一聲,舌頭都打結了,「大……大……佛寺?!哪個大佛寺?!」這事兒大條了,她不能讓俞大拿自投羅網,萬一引起大佛寺的和尚的注意,她的下場不定怎麼悲慘。與財大氣粗的大佛寺對上?!想想那金碧輝煌的廟宇,想想那幾百眾的和尚,喬嵐不免膽寒。
「不就是歷山縣……」喬嵐的表情太不淡定,寶石有點不安。
「他什麼時候啟程的,趕緊去把他追回來!」喬嵐風風火火就要出門去,冷不丁看到銅鏡中自己頭發凌亂,衣衫不整的樣子,連忙收住腳,讓寶石趕緊去安排水給自己洗漱,又讓林嬤嬤去跟馮馬說把馬車準備好。
喬嵐用神速洗漱,換男裝……再踏出門時,又變成了翩翩。
楊家的門房王小昨晚就察覺對面似乎不太平靜,金大夫被接來他看到了,後來俞大拿的馬車半夜三更外出至今未歸,他也是知道的,這些他都告訴了周長樂,周長樂讓他繼續盯梢,要是喬家少爺出現,馬上上報,于是當他看到那喬家少爺的馬車被牽出來時,他立馬關好門去找周長樂,周長樂一听喬家少爺要出門了,也不管他手里正要端給封祥的茶點,隨手一放就往大門去,正好看到一個十三歲上下,明牙皓齒的小要上車。
「等等等等!」周長樂腳不沾地地跑上前,攔住了正要啟程的馬車。
「做什麼,趕著投胎呢。突然跑出來,撞不死你!」喬嵐並未打開車廂門,只是撩起門簾,透過鏤空的門板對周長樂大喝。這都火燒眉毛了,還跑出一個二愣子攔車,她肺都氣炸了。
「我是對門楊家的下人周長樂。喬少爺可是要去請大夫!」周長樂臉皮厚得堪比城牆,而且他有一項技能,那就是能對他人的怒火、冷淡、無視等等情緒視而不見,不管別人是刮風還是下雨,他都要完全按照自己的劇本走下去,「醫谷的鄭神醫你可知道?我家少爺的侍衛便是那鄭神醫的弟子,如果喬少爺放心,可讓他給你家的病人看看,不要錢。」周長樂這個二貨,他只知道封五向鄭神醫學了東西,卻不知道封五在醫谷呆的那兩年,專供毒門。治病救人?!那是什麼?!能吃嗎?!
「哈?!」眼前這個毛遂自薦的二愣子是鄭神醫的徒弟的主子的下人,搞什麼啊,喬嵐更不耐煩了,吩咐駕車的馮馬趕緊出發。
「哎!喬少爺,你別不相信。我們楊家,真有鄭神醫的弟子在。左鄰右舍,相互照顧一下是應該的。」
「……」對門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奇葩,日後再買宅子,左鄰右舍也要了解一番才是。
馬車還是義無反顧地出發了,留下周長樂在原地兀自郁悶,他認為喬少爺不相信自己,所以才舍近求遠去找大夫的。
周長樂悶悶地返身,本想繼續給封祥送茶點,結果被佟管家搶先一步他開小差,逮來狠狠訓了一通。周長樂作鵪鶉狀,被噴了一臉口水後,又原地復活,顛兒顛兒去找自家少爺。
封祥正在書房里坐著,面前的書案上是一部兵書,這樣的他令人心安,但其實他心里雜念太多,根本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封祥一直想不明白,為何血脈至親會對自己至此,他的父親保家衛國,常年征戰沙場,他的母親獨守空房思慮成疾,卻還要遭受各方的侵擾,一怒之下千里尋夫,結果……他已然父母雙亡,不過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大伯封言英卻還是容不下他,先是弄了一出拙劣的戲碼將斷袖的屎盆子扣在自己頭上,最可笑的是侯爺,那個本應護著他的爺爺,竟然相信了,生生打斷了自己的一條腿,後來封言英又誣陷自己盜用了十萬紋銀……
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你們欠我的,該我的,我一定會一筆筆地討回來!封祥在心中惡狠狠地說,手里的書被他捏得變了形。
「少爺!」周長樂在門口守了半天,封祥在里面一點兒聲都沒出,他想啊,太用功了也不好,還是要適當休息一下,于是敲門了。封祥被打斷了紛亂的思緒,回過神來。「進來!」
「少爺!您這都用功半天了,用些茶點吧。」周長樂自知打擾少爺不對,便用這個听起來還蠻正當的理由進來。封祥看了看兩手空空的周長樂,淡然地問,「茶點呢?」
「啊?!哦,在……」周長樂這才想起來,剛剛被佟管家劈頭蓋臉訓了一頓,他也沒往心里去,佟管家最後好似讓他去廚房端新的茶點來著,想到這兒,他正色道,「在廚房,少爺等我一下。」
「行啦,別忙活了!」封祥連忙叫住周長樂,「有什麼事趕緊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