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女乃女乃請問。」
采桑別過頭,眼底一絲恨意轉瞬即逝,她的拳頭握起來,腦海中一遍遍浮現著腦補出來的情景︰她和籠煙到了雲女乃女乃那里,此時雲女乃女乃尚未用飯,炕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鳳仙正在分派著下去吃飯和在屋里服侍的丫頭,她和翠屏說著話,籠煙從屋里和雲女乃女乃說完話出來,翠屏背對著沒看見,她正想說話,可是一抬頭,越過翠屏肩膀,卻見籠煙迅速揭開那個青花瓷的碗蓋,撒了把東西下去,當時她聲調變了一下,但很快垂下頭去,這時籠煙笑吟吟喊了她,于是兩人一起離去……
這情景在采桑腦海里已經上演過無數遍,甚至連她自己都當成真的了。事實上是她在進屋後就趁人不注意將藕末下在了青花蓋碗里,之後故意和翠屏說話,鳳仙在外面分派小丫頭還沒完事兒,恰好籠煙就出來了,于是正方便她低叫那一聲,事實上,<就算鳳仙進來,她也有辦法在籠煙出來的那一瞬拖住對方視線和注意力。這真的不算是難事兒。
氣氛沉默凝重,采桑始終微垂著頭,她的態度讓蘇暖暖覺得有些古怪,剛才這丫頭分明是驚慌失措,可這會兒,她整個人卻沉靜下來了,不像是裝出來的鎮靜,是真正的鎮靜,沒錯,此時的采桑給她的感覺就是這樣,莫非這還是個大心髒選手?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就有些糟糕了,未必能問出什麼呢。
然而已經把人叫出來了。總不能這麼晾著。于是蘇暖暖喝了兩口茶,見沒震住采桑後,就果斷出擊。平靜問道︰「那天中午你和籠煙來夏雨軒,是為了何事?」
「回大女乃女乃,奴婢是為了給翠屏要花樣子,籠煙……是奉我們女乃女乃的命令來給雲女乃女乃送兩樣小菜,順便要兩味藥……」
「要的什麼藥你知道嗎?」。
「奴婢……不知道。」
「那回去時籠煙拿了藥嗎?」。
「奴婢……忘……忘了,沒注意。」
「哦?你和她都是你們女乃女乃的心月復丫頭,竟然連這個都不好奇?看見對方拿東西出來也不問問?」
「奴婢……奴婢沒問……」
采桑的鼻尖出汗了︰這大女乃女乃果然不凡。這些問題真是刁鑽,可惜自己不能一開始就招供,總得露出點兒負隅頑抗的態度。往後的話才可信。
「籠煙那天穿的什麼衣服?」蘇暖暖故技重施,打算重復曾經在史雨柔門前大出風頭的快速問答法,古人對這種心理壓迫和潛意識的反應認識不深刻,她就不信自己制服不了一個丫頭。
「是墨綠色的比甲。一條月白色裙子。」
「你們是什麼時候到的夏雨軒?」
「大概是午時前。那會兒雲女乃女乃這里已經擺午飯了。」
「都有什麼菜色?」
「記不清,只記得有一盤炒臘肉,還有一碗蒸雞蛋。」
「進來時看見了誰?分別都在何處?」
「鳳仙在和小丫頭們說話,翠屏在屋里。」
「雲女乃女乃那天穿了什麼衣服?」
「淡黃色竹紋錦緞夾襖,彩蝶穿花大紅百褶裙。」
「是誰把藕下在了雲女乃女乃的碗里?」
「是籠煙……啊……不……不是……」
采桑面色猛然就是一白,接著連連搖手,然而已經沒有用了,廳中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她。就連薛芝蘭和籠煙也不例外。
然而她們的目光和別人又有不同,別人看采桑的眼神是帶著嘲弄和憐憫的。只有她們,眼光中全是駭然震驚,仿佛做夢也沒想到采桑會說出這種話。
「你……你這死丫頭胡說什麼?」
事關生死,誰能沉得住氣?籠煙一下子就沖了出來,對著采桑大叫,卻見她一**坐在地上,大聲哭道︰「我……我說錯了,不是籠煙……不是她,女乃女乃你誑我……不是,我說錯了……」
「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認嗎?」。
段庭軒目光沉沉盯著籠煙,卻見她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大叫道︰「爺明鑒,奴婢沒有,奴婢真的沒有啊……是……是這死丫頭陷害我……我真的沒做。」
「是,不是籠煙放的藕,不是她……是我……是我自己放的。」
「你為什麼要放藕害雲女乃女乃?」
蘇暖暖沉沉看著采桑,卻見她哭著擺手道︰「不是我……是……是我……我……我……我恨雲女乃女乃……她……她先前曾經……曾經罵過我幾句……我……我就懷恨在心,听見姜姨娘說的話,我就……」
「爺听見了?大女乃女乃听見了?這死丫頭自己做下的孽,卻要來污蔑奴婢……」
「籠煙住口。」
薛芝蘭斷喝一聲,制止了籠煙繼續說,她已經感覺到今天的事情不對勁兒,心中不祥預感越來越深,如果事情在此打住,哪怕犧牲一個采桑,只要能全身而退就好。反正看那賤婢的模樣,分明是故意構陷,可今天絕不是弄清楚此事的時機,一個不好,就可能被反咬一口,引火燒身。
薛芝蘭畢竟是聰明的,只可惜籠煙遠沒有她的智慧,听見主子厲聲喝斥,還以為她是要給采桑做主,可那賤婢分明是誣陷自己,這種事情不立刻分說清楚,黑鍋不就扣在自己頭上了嗎?
因此她便跪著挺直了上身,倔強叫道︰「女乃女乃沒听見這賤婢來污蔑我嗎?她分明不知是受了誰的主使,女乃女乃,若不趕緊讓她招出幕後主使……」
「夠了。」
薛芝蘭再度大喝一聲,她到底是主子,積威已久,籠煙只好不情不願閉了嘴,正要站起身,扭頭看見采桑滿臉淚,仿若不認識她似得盯著她,心中一股惡氣立刻升騰起來,便指著她對蘇暖暖道︰「大女乃女乃用刑,讓這賤婢招供。」
說完站起身,灰溜溜來到薛芝蘭身邊,垂頭不敢看主子嚴厲憤怒的眼神,只心中惡狠狠想象著采桑受刑不住招供出主使的情景,正想到解氣處,忽然就听一聲尖叫︰「招,我招……我全都招。女乃女乃,奴婢願招。」
籠煙詫異抬頭,沒想到采桑竟這般軟弱,自己不過是撂了一句狠話,那邊大女乃女乃都還沒動刑呢,她就招了。忽听身旁女乃女乃厲聲道︰「夠了,你還嫌鬧的笑話不夠嗎?給我回來。」
「蘭妹妹稍安勿躁,讓我們听听這丫頭要招些什麼也不遲嘛。」
蘇暖暖挑眉看了薛芝蘭一眼,見她說不出話,這才又對采桑道︰「你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回女乃女乃的話。那天奴婢和籠煙一起去夏雨軒……」
采桑娓娓道來,將自己腦補中的情景當成了事實,一股腦說出來,等到她說完,滿大廳寂靜無聲。好一會兒,反應過來的薛芝蘭才猛地尖叫一聲,沖過去一腳就重重踢在采桑身上,怒叫道︰「賤婢,你這個混賬東西,不得好死的蹄子,是誰許給了你天大好處?讓你黑了心腸陷害主子?是誰?你給我說。」
采桑被她踢倒在地,也不反抗,披頭散發的只是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叫道︰「從我和籠煙一起陪姑娘進府,你就只信她,半點事不讓我知道,如今更嫌我礙眼,要把我給大少爺做房里人,你明明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禽獸。姜姨娘都是姨娘了,雲女乃女乃還不把她當人,讓女乃女乃您攛掇幾句,就連她的骨肉都說害就害。我在女乃女乃眼里,只怕還比不上姜姨娘,既如此,女乃女乃無情奴婢又何必講仁義?奴婢害主該死,可奴婢好歹是揭發了女乃女乃的罪行,這也算是好事。他日九泉之下,全憑閻王爺怎麼判,是下地獄還是淪落畜生道,奴婢認了。」
這一番話乃是采桑的肺腑之言,此時嘶啞著嗓子哭叫出來,听在人耳中真是字字血淚,只把薛芝蘭也震住了,一時間竟不敢伸腳再去踢她,只呆呆站在那里不動。
這時徐世子從屏風後走出來,看著段庭軒道︰「妹夫,事實已經一清二楚,貴府的內宅爭斗,真是讓人觸目驚心啊。一個伯爵府的女孩兒,說害就害死了。如今真相大白,我就等著妹夫給我們一個交代。」
「舅兄放心,這個交代我一定會給。」段庭軒抱抱拳,于是徐世子就點頭道︰「行,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那我便帶姨娘離去,不打擾你們處理家事。等到明天行祭之時,我們再過來。」
「世子,不能就這麼完了啊,憑什麼?就因為那是鄭國公府的女兒嗎?」。
蔣氏從屏風後沖出來,卻見徐世子轉頭,凶狠瞪了她一眼,咬牙道︰「夠了。此事我自會稟報父親,一切有他老人家定奪,姨娘莫要在這里打擾,且隨我回去。」
蔣氏不甘心,卻又不敢違背徐世子的命令,只好恨恨咒罵著跟他走了。
這里段庭軒便看向薛芝蘭,只見她整個人都失魂落魄地看著采桑,此時似是忽然察覺到丈夫目光在自己身上,便猛地打了個機靈,回過頭來愣愣看著小侯爺,忽然她慘嚎一聲,跪著來到段庭軒面前,精心裝扮過的精致妝容瞬間就被淚雨沖刷成了花臉,她拽著段庭軒的衣襟,哭得聲堵氣噎,一個勁兒叫道︰「爺,妾身是冤枉的,爺,您信我,若是我做的,為什麼我會讓鳳仙翠屏在伯爵府的人面前將此事鬧大?難道我就不心虛?不怕爺查出真相嗎?爺,這分明是有人陷害我,爺明察啊。」(未完待續。)
PS︰吼吼吼,大家對章節名為啥打問號都是心知肚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