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飯後,大舅母幫著蘇青把屋子收拾好,又悄悄塞給她一些銀錢才回王家壩去。
等到花大嫂過來,玉蘭介紹她和蘇青認識,王冬梅先前已介紹過了。花大嫂是和氣人,跟蘇青認識後便利索的做起餅來,和面揉面這些活兒蘇青都會,身形雖然嬌小,干起活來卻不輸那些大個子女人。
陸小乙就在蘇青身邊,特意觀察了她的手,手是慣常干活的粗手,指甲剪的短而圓,手指略粗,跟所謂的‘指若削蔥根’沾不上半分關系,手掌上還有明顯的繭子,就是這樣一雙勞動人民的手,能把粉白的麥面揉成光潔的面團,能把大大的面團揪成大小勻稱的面劑子,還能做出圓圓正正的面餅來,都說認真的女人最美,此時的蘇青,認認真真做面餅的樣子,眉眼間的愁苦淡去不少,整個人變得美好起來。
陸小乙發現了,玉蘭當然也發現了,笑了笑,不去打擾蘇青,而是跟花大嫂拉起家常來。
很快商鋪補貨的人來了,如今補貨的人換成張鐵牛,他性子使然,斷然不會進後院,一貫在後院門口等著。
陸小乙見陸忠來後院搬烤餅,便知張鐵牛來了,叫上小丁主動上前幫忙。
蘇青是個眼里有活的人,見小乙姐倆忙著搬餅子,有心上去幫忙,見陸忠也在,便熄了幫忙的心思,默默的揉著面團。她心里很清楚,自己這樣一個老姑娘。在堂姐的小姑子家幫忙,不僅包吃住還能賺工錢,干的活也不用拋頭露面,已然是她期望中的好活計,她想要長長久久做下去,她就不能給陸家人惹麻煩,更不能不懂規矩落人話柄,所以她說話做事都極為謹慎。
玉蘭對蘇青的表現也很滿意,她喜歡這樣懂事禮知輕重的人,愈發對蘇青和顏悅色。
陸小乙抱著一疊餅子來到後院門口。當她看見張鐵牛時。腦袋里靈光一閃,咋忘了鏢局的三個老光棍了,隨便拉一個出來跟蘇青都很般配呢,不。祁山老了點。他兒子都到娶親的年紀了。張鐵牛和許武這樣的童子婚更合適一些。
陸小乙賊兮兮的盯著張鐵牛看,被他瞧見,立即換上一副神神秘秘的怪笑。
張鐵牛嚇得差點翻了餅子。只覺背心冷汗直冒,若不是他跟小乙熟識,他早逃走了。
「小乙,你咋了?笑得好滲人。」
「張叔,你頭上開花了,好巧不巧還是一支桃花。」
張鐵牛最不喜歡那些簪花少年,只覺娘兮兮的討人厭,一听陸小乙說他頭頂有花,氣道︰「定是祁風那個混小子趁我午睡時給我簪朵勞什子花,這回臉丟大了,從城里到你家一路上多少人瞧見啊,指不定背後怎麼笑話我呢,真是氣死我了,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他!」
張鐵牛一手托餅子,一手往頭上模,除了一個發髻團團啥也沒有呀,疑惑道︰「花在哪兒?」
「花在飄渺間。」
「小乙,你是不是中邪了?用不用我把九環刀借你壓枕頭下鎮一鎮?」
陸小乙翻白眼,「你那九環刀可是舌忝了血的,那麼個大煞器你讓放枕頭下,張叔,你是怎麼個意思?」
張鐵牛嘿嘿笑,「我是好意,好意!」
陸小乙見她爹進了後院,趕緊湊到張鐵牛身邊神秘又嚴肅的小聲道︰「張叔,咱先搬餅子,一會兒找個僻靜地方細說。」
張鐵牛第一反應是陸小乙找他收拾誰,頓時慎重的點頭,眯眼道︰「曉得了。」
接下來就是快速的搬餅裝車,陸忠把張鐵牛送出院外,兩人說了幾句話便拱手作別。
張鐵牛磨磨唧唧的調轉馬車方向,等陸小乙出來,他迅速的放下小板凳,讓陸小乙躲進車廂里。
「張叔,你把車往余家院子方向趕,走到山腳就停下來,那里僻靜人少,我們在那兒說。」
什麼事要到僻靜處說?張鐵牛越發肯定了內心的猜測,不慌不忙的把馬車往上溪村方向趕,很快到了山腳下,張鐵牛四顧一番,見周遭沒人,又小聲對車廂內的小乙道︰「安全起見,你還是呆在車里別出來。」
于是乎,張鐵牛坐在車頭,陸小乙坐在車廂里,兩人隔著簾子說話。
張鐵牛道︰「說吧,收拾誰?卸胳膊還是卸腿兒?」
「……張叔?」陸小乙愣住了。
「你弄得這麼神秘不就是想讓張叔幫你收拾誰嗎?別看張叔是個跑鏢的出身,這些見不得光的道道我都懂,別人我不管,小乙你說話,張叔我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幫你把那人辦了!」
陸小乙嘴角抽搐,她怎麼感覺像在買凶殺人?她只是想當月老牽紅線而已,不是要收拾誰啊!
「張叔,我不是這個意思。」陸小乙無奈道。
「放心,成與不成張叔都不會把你泄露出去,大不了我躲到關外去。」張鐵牛義氣道。
張叔,你確定你不是在角色扮演麼?陸小乙高聲嚷道︰「張叔,你別亂想了好不好,我一個鄉下小姑娘哪來那些深仇大恨!我找你是有其它事!」
張鐵牛嘿嘿笑,「你說你說。」
「張叔,若是有個二十五六的老姑娘擺在你面前,十年前訂過親,未婚夫暴病死翹翹了,她也被人說成克夫命,這樣的姑娘你敢不敢娶?」
張鐵牛沒想到陸小乙在幫她做媒,換著其它不熟的媒婆來,他一定羞澀難當,可小乙不一樣,跟她熟識,脾氣也跟她相投,從她嘴里說出來,張鐵牛雖然有些羞澀,但思維還算正常,上來就是一句︰「會做飯不?」
陸小乙沒想到張鐵牛要求這麼低,忙不迭點頭。「會,勤勞能干又樸實。」
「好!只要她同意我沒意見!」張鐵牛拍著大腿激動道。
陸小乙嚇了一跳,「張叔,這是在跟你說人生大事呢,不是買菜買蛋,也不是找廚娘,你這樣就同意了?會不會太草率了?」
張鐵牛嘿嘿笑︰「我相信小乙的眼光。」
陸小乙說不感動是假的,眼前這個黑塔一般的男人,是真心信任她的,即使是她找他做殺人越貨的事。他也二話不說扛著九環刀就上。連說親這種人生大事,他也信她能安排好,陸小乙暗暗下定決心,就憑這份真心的信任。她也要努力幫張鐵牛擺月兌單身的命運。
陸小乙把蘇青的事跟張鐵牛細細說一遍。張鐵牛不屑道︰「什麼克夫命?老子才不信那玩意兒。實話告訴你吧。你張叔我死里逃生好幾次,除了留下幾條刀疤,啥屁事沒有。嘿!我這命夠硬吧!讓她放心,跟著我張鐵牛,誰敢說她一個不好,先問問我手里這口九環刀。」
陸小乙眉頭跳動,無奈的揉了揉,好言勸道︰「張叔,咱都是知禮守法的良民,能不能不要提你那口九環刀啊!」心道︰難怪你娶不到媳婦,哪個媒婆受得了你這樣表決心。
「嘿嘿,你別怪我說話粗魯,我就是個粗人,不會說話。」張鐵牛解釋。
陸小乙了解他,知道他人好,更不會嫌棄他說話粗野。那些不了解他的人卻很容易被他的言語嚇退,讓他錯失很多機會,他之所以到現在還單身,想來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吧!
「張叔,青姨剛來我家,她這些年心里苦,一時半會兒不會接受嫁人的事,咱給她一個調整的時間吧!等她在我家住久了、熟悉了、心情好了,再讓我娘跟她提一提,她若同意最好不過,若是不同意,你也不要灰心,再多等些時日如何?最後她若依然不同意,你就不要強求了,我讓我娘再幫你尋個好的咋樣?」
張鐵牛點頭,語帶失落道︰「八成是不會同意吧,你瞧我這長相,黑得跟煤球似得,說話粗魯不說,嗓門還大。膽子小的女人見著我嚇的身如篩糠,就那些膽子稍大的媒婆,一旦听我情緒高漲喊上兩句,都嚇跑了。」
陸小乙也很同情他,奈何美玉包在頑石里,何時才能找到識貨的?安慰道︰「張叔,你別急,大不了買個媳婦。」
人牙子手里的苦命女子,買來跟著張鐵牛還能享福,不是麼?
張鐵牛卻搖頭,「買來的苦命女子我可下不了手,哭哭鬧鬧可可憐憐,我一準兒心軟給幾個銀錢打發她回家去。」
「張叔,就憑你這句話,我一定找我娘和相熟的婆婆嬸嬸幫你尋模,一定幫你娶上媳婦!」
張鐵牛大聲笑,「好 !張叔可等著呢!」
陸小乙說著話,順手揭開車窗小簾子往外看,見不遠處站著兩個上溪村的婆子,怯怯的往這邊看,臉上帶著怪異且驚恐的神色。想必是被眼前的場景嚇著了,任誰看見一輛馬車直愣愣的停在山腳下的小路盡頭,車頭上獨坐一個黑塔般的粗獷男人,時不時大笑幾聲,偶爾再啪啪拍打大腿,都會猜想此人定是腦子有病吧!
陸小乙捂嘴偷笑,暗道︰鄉村里耳目眾多,果然沒有絕對的僻靜地方呢,幸好自己躲在車廂里,不然又不知被人說成啥樣了。
「耽誤多時了,張叔,咱走回吧,路過我家時放我下來。」
張鐵牛答應的爽快,跳下車牽馬調頭,馬車咕嚕前行,後面傳來一陣犬吠,張鐵牛笑道︰「是糧子家的黑虎。」
陸小乙好久沒見黑虎了,想探頭看看,又恐被那兩個婆子瞧見,只好問張鐵牛,「黑虎長肥了嗎?」。
張鐵牛笑道︰「不肥才怪!看家護院最差勁,能吃能睡數第一。這樣的蠢狗也就糧子精心養著,換著其他人早宰了頓狗肉了。」
陸小乙道︰「糧哥沒當它是狗,當它是伙伴!」
「哎!明明可以留在鏢局的,非要回這個破山村。」張鐵牛嘆氣,「不過,他爹的遺願就是讓他回來,祖產祖業雖少,他若不回來撐起門戶,老余家在上溪村就絕戶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