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張鐵牛、祁風和余糧在院外的空曠地段搭好八根大木樁,並用麻繩牽成井字形架頂,為了安全起見,繩子都系的很高。
陸陸續續有村民把自制的花燈送來陸家院外,陸小乙看了下,以方形菱形居多,也有個別動物形態的,雖不精致,但也拙樸可愛。陸小乙把花燈按顏色和樣式做了大致分類,交由祁風和余糧次第掛好。
村里的孩童興奮壞了,整個下午都在陸家院外駐守。陸小乙正好讓他們幫忙排除安全隱患,把空地周圍的落葉柴草拾掇干淨。
等到夜幕降臨,玉兔東升,村民們陸續往陸家院外聚集,有人端著干雜炒貨,有人端著切片豬耳朵,有人提著一壺老酒,還有人空著雙手大搖大擺的過來。
花燈次第點亮,人們的驚呼聲此起彼伏。
盡管都是很簡陋的花燈,但熒熒燭光透出來的*瞬間,花燈猶如月下仙子,朦朧婀娜起來。
自制的花燈都掛在頭頂,村民們紛紛仰頭辨認哪盞花燈是自家的,一旦辨識出,就呼朋引伴邀人來觀。
還有些家中有學子的村民,吆喝著自家孩兒前來朗讀燈盞上的謎面,還好學子們出的謎面都是猜尋常之物,有些村民猜中了,頓覺有面子,越發的開心起來。
祁山友情提供的蓮花燈擺在最中央的木台上,四周圍滿了村民,各種驚呼聲贊美聲聲聲入耳,祁山滿足的哈哈大笑。
下溪村只有少數人進城看過燈會。絕大多數人只耳聞從未得見,如今陸家牽頭,村民自發辦了一場小型燈會,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從言談舉止間就能看出來。
陸小乙把余糧曾經送她的兔頭燈拿出來從新點亮,用小竹棍兒挑著到喜鵲和春花面前顯擺,可惜,沒有收獲到期望中的贊美聲,因為喜鵲她們已經被精美的蓮花燈吸引了,陸小乙也不生氣。怡然自得的提著兔頭燈跟在後面。
喜鵲她們賞完蓮花燈。又開始仰頭看掛著的自制花燈,指指點點嘻嘻哈哈,頭踫頭兒,肩挨肩兒。臉上灑滿瑩潤的燈光。一個個美得像仙子。
陸小乙敏感的發現。像喜鵲春花這樣的妙齡少女周圍,總會出現一些羞噠噠的少年郎,不管是動情而故意為之。還是純屬兩性間的自然吸引,朦朧月色中,迤邐燈光下,少男少女們發乎情止乎禮,難怪古代的元宵節是少男少女最愛的節日,任誰在這朦朧浪漫的氛圍中,都會驀然情動吧!
陸小乙再看看自己周圍,真是人比人氣死人,難道自己不是妙齡少女嗎?羞噠噠的少年郎在哪兒呢?
陸小乙開始尋找余糧的影子,只見他跟祁風站在人群外圍巡視著什麼,看來是兼職起了安保工作,畢竟村里看燈的人不少,萬一又發生踩踏,好事變壞事,陸家人便成了眾矢之的。
小丁、劉寶和申強尋過來,圍著小乙手里的兔頭燈看。
申強哈哈大笑,指著兔頭燈說了句︰「好丑!」
陸小乙不爽道︰「你做一個試試?」
申強盯著陸小乙,眼光有些陌生,又有些蜇人,認真道︰「我給你買個更好的。」
「不要。」陸小乙突然覺得有些看不懂申強了,「我就喜歡這個兔頭燈。」
申強臉上閃過一絲失落與不解,很快,又指著斜上方的一盞圓燈對陸小乙道︰「上面有謎面,你猜不猜?」
「讀來听听。」
「弟兄七八個,圍著柱子坐,只要一分開,衣服就扯破。」
小丁和劉寶搶著說蒜!申強問陸小乙︰「你猜是啥?」
「水仙?」陸小乙故意道。
申強橫了她一眼,嘀咕︰「少裝蒜!」又指著另一個寫有謎面的燈,念道︰「獨木造高樓,沒瓦沒磚頭,人在水下走,水在人上流。」
小丁和劉寶又搶著說傘!申強又問陸小乙︰「你猜是啥?」
「斗笠?」陸小乙又故意道。
申強盯著陸小乙,好似要把她的腦子敲開看一看構造,終是無奈的哼一聲,找個更簡單的謎面念道︰「小小諸葛亮,獨坐中軍帳,擺下八卦陣,專捉飛來將。」
蛛婆子!蛛婆子!小丁和劉寶這兩個猜謎高手又鼓起掌來。
申強看向陸小乙,陸小乙翻了翻白眼,「偷油婆?」
申強怒吼︰「你家偷油婆能織網?陸小乙,你故意氣我是不?」
陸小乙把兔頭燈提起來晃了晃,哼道︰「誰讓你說我的兔頭燈丑!」
申強氣的跺腳,卻又不跑開,依然跟在陸小乙身邊。
陸小乙無心看燈會,心思全落在喜鵲身上,見喜鵲一直在扭頭四顧,眼神里有渴盼也有失落。
陸小乙知道喜鵲在尋誰,她也幫著在人群里尋覓,可惜呢,沒有看到喜鵲心心念念的李長生。
那個一直在城里幫工甚少回村的李長生,陸小乙很少看見,最近一次見他是大年初一那天,當時匆匆一瞥,只覺俊朗白皙的少年郎越發人才出眾了。
陸小乙沒跟李長生說過話,對他也不甚了解,能記住此人,還是因為喜鵲的緣故。
見喜鵲悵然若失,陸小乙湊到過去,「喜鵲,咱們猜謎去?」
喜鵲藏好臉上的失落,笑著說︰「我不識字呢!」
陸小乙道︰「咋不讓喜柱教你?喜柱書念得挺好的,听小庚說先生夸他好幾次了。」
喜鵲慚愧︰「他教了,我記性不好,老忘,便不想打擾喜柱讀書。」
陸小乙道︰「沒事,這里有個識字的。」又笑著對申強說︰「申胖子,讀書千日。用在此時,幫著讀謎面去唄!」
申強樂意之極,在頭頂的花燈里搜尋有謎面的,丙榆戊楓和己蘿也尋過來,頓時,強力猜謎團成立了。有丙榆戊楓劉寶這樣的聰慧學子,還有小丁己蘿這樣的靈氣姑娘,加上陸小乙和喜鵲這兩個插科打諢的攪事精,猜謎團很快吸引了村民們的目光,不管懂與不懂。都紛紛加入進來。一時間把燈會推向高.潮。
月上中天,夜露寒濕,花燈中的蠟燭次第熄滅,村民們也陸續散去。
元宵一過。年味徹底散去。人們都恢復到正常的生活中去。農人春耕、學子開課、商人奔波……各自忙碌起來。
二月里,陸思帶丙榆去縣里參加童生試,傳回消息。說丙榆縣試過了正等著四月里的府試呢。
村民們得知消息奔走相告,有人感慨陸家大房還是有讀書人的氣運,有人咬牙把自家兒郎又送到陸家私館里求學,還有人說著酸溜溜的話,覺得縣試過了又如何,過不了府試連考秀才的資格都沒有,陸家人吹牛吹太高謹防掉下來砸著自己。
陸丙榆過了縣試的事剛消停,陸小乙又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因為祁山帶著余糧和媒婆親自登門提親了,陸忠肯定是答應的,一時間,上溪村黑窮悶葫蘆跟下溪村陸家小乙定親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有人說余糧是個心機深的,明知家境差娶不上媳婦,便打起了陸家小乙的主意,這些年沒少往陸家獻殷勤,干活出力跑腿送東西,窮小子終于攀上好人家了。
有人說陸家小乙摔斷過腿,即便養幾年看不明顯,也是個有傷殘隱患的姑娘,說不定往後受些寒濕侵襲,腿腳又不利索了呢。
還有人說陸忠和玉蘭是傻的,自家殷實,卻要把女兒嫁給窮小子,善于發散思維的村民,立即想到,定是前些年陸家小乙時常往余家跑,姑娘小伙有了私情。還真不能小瞧廣大八婆的智慧,這種說法竟然真相了。
更有甚者,說余糧他爹押鏢給他留了大筆銀錢,一直是祁山在幫忙收管,只等余糧成親之日拿出來當聘禮。
一時間,村民們眾說紛紜。
陸婆子對這門親事卻是滿意的,一是余糧勤勞樸實,小乙嫁給他不會吃苦;二是余家離的近,小乙回娘家就跟串門一樣,招呼一聲就蹦來了。
當然,離得近是最重要的原因,因為在陸婆子心里自有盤算,她一直認為小乙是最得她真傳的孫女,嫁的近了能護住小庚小瑞,等自己百年之後,有個厲害的大姑姐罩著,也不怕小庚小瑞的後輩被人欺負去。
所以,當村里人挑刺說余糧和小乙的親事時,陸婆子是憤怒的,她擔心村民們的議論會讓兒子兒媳改變注意,且這種擔心越演越烈,陸婆子控制不住內心的憤怒,一鼓作氣勢如虎,沖到村里叫罵開來。
陸婆子沿著村路一路罵過去,見貓罵貓,見狗罵狗,見人就更不用說了,村民們紛紛關門躲避,至此以後把明面上的議論轉為私下里的嘀咕。
而當事人陸小乙和余糧則沉浸在定親的喜悅里,對村民們的議論不置一詞。
祁山更是高興,拍著余糧的肩贊道︰「好小子,比祁風強,比許武更強!」
余糧笑的白牙閃閃,心里的石頭落了地,提到親事竟不再羞臊臉紅,而是止不住的笑意。
祁山環視一圈,「你這院子得推了重建吧!可不能讓小魚兒嫁過來住這樣的窩棚。」
余糧點頭,「建,我跟忠叔提過了,讓他幫著請那位周老先生來看看風水,擇了吉日就動工。」
「你小子一步步都規劃好了啊!行,到時候我帶祁風和許武來幫你建房,商鋪讓鐵牛跟她媳婦打理就行。」祁山說完又嘆氣,「你爹是個固執的,你比你爹還固執。當年那趟鏢,兄弟們把所有的鏢利讓出來,你爹臨終也不肯收下,我本想著留給你娶媳婦用,你如今也不肯收。」
余糧淡笑道︰「祁叔,我爹當年已經拿了他應得那份利錢,其它的他是不會要的,而且,我爹臨去之前再三交代我回村守著祖業過日子,父訓不能忘,更不能再受我爹生前未受之物!」
祁山拍了拍余糧的肩膀,「你說的我都懂,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強你,如今看你親事已定,我心里替你高興,聘禮和建房都是大頭,你若是銀錢不夠,盡管跟我開口,這些年做干糧生意雖然掙錢不多,但跑鏢那些年,我還是攢了些家底的。」
余糧感激祁山對他的關切之意,點頭道︰「知道了祁叔,我若往後有需要,一定會向你開口的。」
祁山欣慰的笑了笑,又長嘆道︰「完了完了,你跟祁風同年的,你媳婦都有著落了,祁風還八字沒一撇呢。」
余糧想勸祁山莫著急,可想到這種勸慰太蒼白,只能淡淡一笑,沉默不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