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進到正房,見陸老太眼楮掙得大大的,正目不轉楮的盯著她看,陸小乙差點嚇尿了。
人還沒死呢,咋就哭上了?
陸小乙四下一看,哭泣的人竟是陸思媳婦,沒想到她對陸老太感情這麼深,人還未去,她淚卻先行了。
陸老太半靠躺在炕頭,銀發蒼蒼雙眼渾濁,見陸小乙進來,才喃喃道︰「這下人到齊了…」
陸思媳婦又悲泣起來,陸老太嫌惡,訓道︰「我還沒死呢,你嚎的是個什麼勁兒!」
陸思冷哼︰「不用裝模作樣。」
陸思媳婦也不辯駁,用手絹擦擦淚,站到陸大婆子身後去了。
陸老太道︰「把你們叫來是有些話要說,趁著我現在神智還清醒,趕緊說給你們听,省的病榻纏綿久了,腦子糊涂了耽誤事。」
陸福增悲戚,「娘,你這身子∼骨還硬朗著,吃幾服藥就能調養好的。」
陸老太道︰「放心,藥肯定要吃,但吃了有沒有效用誰也說不準,我這是預防萬一,省的給大房留下麻煩。」
陸福增疑惑,不懂陸老太的意思,陸老太看著二房眾人,嚴肅道︰「打斷骨頭連著筋,都是一家人,請你們過來也是做個見證,省的往後有人無理取鬧!」說完,不自覺的掃視陸大婆子和陸思媳婦一眼。
陸小乙猜不透陸老太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卻直覺此事與陸大婆子和陸思媳婦有關。
只听陸老太吩咐道︰「忠兒,明天把你堂哥載上。去周家坨把周老先生請來,就說我要死了,想見他最後一面。」
陸忠紅著眼點頭,應承下來。
陸老太又對陸福增道︰「去吧筆墨取來,我說,你寫!」
等陸福增把紙張平鋪完畢,磨墨就緒,陸老太才指著陸大婆子和陸思媳婦厲聲道︰「我死後,內宅諸事不能交由她二人來管。」
陸大婆子瞬間黑了臉,老太太去了。這個家理應由她來接管的。老太太怎麼說出這樣的話。
陸思媳婦更是不滿,嘶聲裂肺的嚷道︰「我為什麼不能管?丙榆可是我生的!」
陸小乙默默的搖頭,覺得陸思媳婦真的好蠢,已經跟娘家哥嫂鬧翻了。還不長記性。自以為兒子考中秀才。她就能得瑟起來。也不想想,她何時斗贏過老太太。
老太太能在迷糊之前把心意公之于眾,就是要把的陸大婆子和陸思媳婦的後路斷掉。別以為老太太死了你們就無法無天了,她有的是法子收拾你們!
姜桂之性,老而彌辣,等著瞧吧!
陸老太冷笑︰「你生的?我立即就能讓他不是你生的,你信不信?」
陸思媳婦臉色慘白,剛還挺直的脊背,瞬間垮了下來。
陸老太接著道︰「福增,繼續寫,等小丙媳婦過門,這個家歸她管。」
陸福增停頓片刻,縱使心有疑問,終是沒問出口,默默的寫了下來。
陸婆子卻是個有問必究的人,高聲道︰「娘,小丙媳婦還沒過門呢,是扁是圓都不知道,你就放心把家交給她?」
陸婆子問出了眾人心頭的疑問,唯獨陸小乙、己蘿和丙榆清楚,將來要過門的丙榆媳婦是個管家能手,當然,前提是周老先生莫要打誑語。
陸老太看了陸婆子一眼,「扁有扁的管法,圓有圓的管法,我這老婆子都放心,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陸婆子癟嘴。
陸大婆子聰明了一回,對著陸老太的軟肋下手,「娘,小丙往後是要考舉人考進士的,你讓他媳婦進門就當家,致家中祖母和婆母不顧,如此不孝的名聲傳揚出去對小丙沒好處!」
陸老太笑了笑,這個問題她早想過了,對陸福增道︰「加一條,小丙媳婦管家是我定下的,往後誰若對她有意見,一紙休書,攆出門去,省的家宅不寧污了小丙的名聲!」
陸大婆子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腸子都悔青了,氣鼓鼓的咬牙,卻不敢吱聲。
陸婆子見大嫂被氣的差點吐血,心情爽快極了,小聲對陸小乙說︰「豬是怎麼死的?豬是蠢死的!」
陸婆子總是自以為的聲音很小,殊不知在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陸大婆子兩眼噴火指著她罵︰「你才是蠢豬!」
陸婆子嗤笑︰「也不知誰的綽號叫蠢菊兒!」
陸大婆子閨名香菊,被陸婆子無中生有惡意中傷,陸大婆子跳將起來,正要回罵,陸老太氣得劇烈咳嗽起來,己蘿在一旁幫著撫胸順氣,玉蘭也上前幫著拍背,陸老太咳得差點背過氣去,蠟黃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在場的兒孫都被陸老太的咳嗽聲驚的肝兒顫,等到陸老太止住咳,呼吸平順下來,眾人才松了一口氣。
陸老太指著兩個兒媳,厲聲道︰「滾出去!」說完,又劇烈的咳起來,像一只秋風中的枯葉,讓人感受不到生命的活力。
王冬梅懷里的小瑋哇哇哭起來,惹得小瑞也跟著哭,小鳳也哭喪著臉嚷嚷著要回家。
陸老太有氣無力的擺手,讓男人們留下,女人孩子全部散去。
回到家,陸婆子氣鼓鼓的跟兩個兒媳抱怨︰「你們今天也瞧見了,老太太就是這樣對待兒媳的,動不動就讓我們滾出去,她這人就是心狠,哪像我對你倆這樣和善!」
玉蘭和王冬梅對視一眼,想起剛才老太太心肺都要咳出來的模樣,不願跟陸婆子多說什麼。
王冬梅把哭鬧的小瑋交給陸婆子,「娘,小瑋跟你最親近,你哄一哄吧,我哄不住。」
陸婆子接過小瑋,搖晃道︰「你坐那兒**都不舍得挪窩,他能舒坦才怪!小瑋我最清楚了,必須要抱著搖、走著哄。」說完,抱小瑋去院子里走動了。
玉蘭嘆氣,「老太太咳嗽的樣子,看得人揪心,眼瞅著快過年了,也不知老太太能熬過去不?」
王冬梅也嘆氣,沉默片刻,說︰「老太太真是個厲害人,方方面面都想到了,瞧把伯母和堂嫂收拾的。」
玉蘭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伯母和堂嫂還想著從丙榆的前程上做文章,誰知威脅老太太不成,反而被老太太將一軍,這下好了,大房本是讀書人家,最是注重孝悌人倫,老太太留下遺訓,伯母和堂嫂掀不起風浪來。」
王冬梅擔憂︰「大風浪掀不起,小風浪總少不了吧,我擔心小丙媳婦嫁過來會受氣。」
陸小乙卻持不同意見,「小嬸你多慮了,小丙媳婦將來有老太太的遺訓撐腰還怕兩個使壞的蠢人嗎?而且,小丙媳婦也是個能干人,收拾她倆完全不在話下。」
玉蘭道︰「小丙媳婦若能把家管好,伯父和堂哥安心授課,小丙進縣學專心讀書,如此一來大房就平順了。」
王冬梅想到什麼,提醒道︰「大嫂,有件事你可要提早安排。」
玉蘭疑惑,王冬梅看了一眼陸小乙,小聲道︰「老太太身子骨眼看不行了,也不知道能拖到哪天去。依照大房目前的情況,老太太肯定不會同意小丙孝期滿後再成親的,我估模著小丙的親事會提前。」
玉蘭是一撥就通的人,立即想到陸小乙頭上,喃喃道︰「你不提我還真沒想到這茬,不過也影響不大,小乙是重孫輩了,守滿一年孝再嫁人也不遲,只是小丙比小乙還小月份,長幼有序應該先輪到小乙才對,小丙卻提早成親了,會不會不好?」
陸小乙沒想到話題竟然扯到自己的婚期上了,對于玉蘭所說長幼有序的問題,陸小乙覺得無所謂,大房情況特殊,小丙成家早也是形勢所逼,她守滿一年孝十六七嫁人也行。
陸小乙如此想,陸老太卻不如此想。
陸忠帶回來的消息是︰陸老太讓周老先生把小乙和余糧的婚期一並定下,長幼有序,小乙先嫁,小丙後娶。
陸小乙驚的說不出話來,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快,陸老太非要在她的婚期上參言,陸忠也有只听命的份。
玉蘭卻著急起來,「不行不行,這已經是臘月底了,眼瞅著要過年,家中大大小小的事還多著呢,哪有精力去操持小乙的嫁妝,還有,萬一小乙的婚期定在正月里,小乙三月里才滿十五,會不會太早了?說句實話,我寧願小乙守完孝再嫁人。」
陸忠道︰「祖母很少管咱家的事,如今病危時開了口,我這當孫輩的也不便過多說辭。」
玉蘭不是不高興陸老太插手她家的事,而是覺得陸老太眼瞅著命不久矣,匆匆定下小乙的婚期,時間太趕,嫁妝籌備不齊便要匆匆嫁女,她這當娘的心里有愧。
陸忠如何不明白玉蘭的想法,嘆道︰「等周老先生給把日子定下來再商議吧,嫁妝盡力而為,不行就多陪壓箱錢,往後缺啥了小乙自行添置即可。」
只有這樣了,玉蘭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嘆氣。
陸小乙安慰道︰「娘,你別憂心嫁妝的事,我覺得不用陪嫁太多,跟糧哥家境相配就行。」
玉蘭欣慰的笑道︰「等你以後養兒養女了,就能體會娘此刻的心情。」
小丁有些傷感,雙手合十祈禱著什麼,陸小乙細听,大約是祈禱陸老太長命百歲,大姐能在家多留幾年,堂哥能考上舉人後再成親。
玉蘭也听見了,笑道︰「中個秀才已很難了,舉人就更不用提,縱使小丙能等,孫家姑娘可不能等了。」
小丁沮喪極了,又重新開始祈禱,這次只祈禱陸老太長命百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