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被風吹得起了褶皺。
檐下燈光為褶皺鍍上金色,金光粼粼。
亭外立著站著兩位身著粉色比甲的小丫鬟。
拂琴之人背對齊正致。
背影十分熟悉,他認出拂琴之人是誰。
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兩位丫鬟已看見他。
丫鬟低身對他行禮,「奴婢給三爺請安。」
琴聲戈然而止,拂琴之人忙回頭。
燈光下是白蓮絕美的面容。
容貌依舊傾城絕色,但眉目之間難掩憔悴之色。
「三舅父。」白蓮倉促起身行禮,聲音里有著惶恐。
「蓮兒,你怎麼在這兒彈琴?」齊正致只好邁步往亭子里走去。
白蓮一反常態,沒像以前那樣向他飛奔而來,而是往後退了兩步。
好像十分懼怕齊正致。
此舉讓齊正致有些心酸。
白蓮不安的捏著手中的帕子,弱弱說道,「對不起三舅父,我無意擾您清靜,只是見今夜月色極美,想著這時湖邊無人,就大著膽子過來了,沒想到還是驚了您。」
白蓮今日穿了件寬大的衣裙。
秋風拂過,衣裾擺動,瘦弱的身子在風中微微發抖,似承受不住風的吹襲。
幾日未見,蓮兒好像清減了不少。
這些日子她心里應該也不好受。
齊正致暗暗想著。
他語氣軟下來,說道,「蓮兒多慮了。你沒有驚擾我,我只是不經意路過此地。听聞有人拂琴就過來瞧瞧,不曾想是你。
只是湖邊寒意重。傷了身體,還是早些回去吧。」
白蓮咬著唇瓣,輕輕點頭,「多謝三舅父關心,蓮兒愧不敢當。」
「蓮兒今日怎麼如此拘束,過來。」齊正致向她揮揮手,示意她走近一些。
「蓮兒不敢。」白蓮不僅未走近,反而又往後退了兩步。
她的疏離,還有敬畏。讓齊正致心里很不舒服。
他習慣了她在面前撒嬌,習慣了她的依賴和崇拜,忽見她如此生份,他不適的同時還有傷心。
好像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心里空空的。
齊正致抿了抿唇,走近白蓮。
白蓮身子已靠在亭閣的欄桿之上,退無可退了。
齊正致如同往日一樣,輕撫了撫她的頭發,溫聲問道。「幾日未見,蓮兒為何與舅父如此見外?是不是怪舅父近來沒去看你,最近朝中公務繁忙了些。」
白蓮抬頭看他,美麗的眸子里霧氣蒸騰。
她咬著唇瓣輕聲說道。「三舅父,蓮兒是罪人,不敢讓您如此關心。也不配得到您的關愛。」
說著她的腦袋就低低垂了下去。
半晌無語。
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動,有輕輕的啜泣聲傳來。
啜泣聲極輕極輕。但又能讓對面的人听見。
且讓人知道明顯是在拼命的壓抑哭聲。
這一瞬間,齊正致的心徹底軟了。
他忘了白蓮曾犯下的錯。只知道她是他疼愛的孩子,她也需要他的呵護照顧。
撫養照顧了她八年,就算是一只小貓小狗,也是有極深的感情,也舍不得讓它們受到委屈。
何況他視她為己出,更不想看她受屈。
齊正致忙溫聲安慰道,「傻丫頭,怎麼說這些,舅父知道你是乖孩子,別哭了,啊。」
白蓮輕輕搖頭,說道,「這些日子蓮兒閉門思過,想了很多很多,終于知道我錯的有多離譜。
八年了,三舅父一直視蓮兒為親生女兒一樣照顧疼愛著,讓蓮兒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可蓮兒去辜負了您的期望,做了很多不能原諒的錯事。
舅父您知道嘛,五回府後我好害怕,怕您不再疼愛我,將我拋去一邊不聞不問了,我不想做沒人管的野孩子,所以我才一時腦熱希望五做壞事,讓舅父您不喜歡她。
事實卻證明,不管有沒有五,您都一樣的疼愛我,永遠不會拋棄我。
可我還是不敢向您承認錯誤,怕您認為我是壞孩子後不理我,後來湛哥哥被罰我也害怕,怕三舅父您認為是我帶湛哥哥出去玩而責備我,然後討厭我,不理我不要我了……
現在我才知道,不管我做錯了什麼事,舅父您都不會拋棄我,都不會不理我……」
白蓮已經泣不成聲。
但她說了這些,只是在表達一個意思。
那就是她不管做什麼,她只是害怕齊正致會拋棄她,別無他意。
這就像母親添了個弟弟,年幼單純不懂事的站在母親床前哭鬧,說母親有了弟弟後不再愛她。
你可以說自私不容人,但換個角度來看,這是對父母親的依賴,怕失去父母親的寵愛,她有錯嗎?
答案是肯定的,哭鬧並沒有錯。
「對,蓮兒說的對,不管發生什麼事,舅父都不會不要蓮兒,不會不管蓮兒。」齊正致認真的點頭。
心中所有怒氣全都隨風而逝。
終于說服了他。
白蓮暗暗松了口氣。
齊正致又溫言軟語哄了幾回,白蓮的哭聲才止住。
想了想,他又叮囑著,「蓮兒,的事就讓它,舅父不會再追究,你也莫想太多。
你知書識禮,往後做事舅父希望你能三思而行,若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可以來找我商議。
你有什麼委屈,可以來向我傾訴,看我能否幫你,切不可再像以前那般沖動魯莽,就算舅父不計較,但傳出去與你的名聲也不好。
你可是咱們京城的小才女,切不可因小失大呢。」
「是,蓮兒記下了,下回一定不再犯那些低級錯誤。」白蓮忙不迭點頭。
臨離開涼亭時,齊正致又想到一句話。
他看著白蓮的眼楮,無比認真的說道,「蓮兒,你還要記住,是你的別人搶不去,不屬于你的也莫強求。貪心讓人墮落,寬容大度才能贏得他人的敬重。」
「舅父的叮囑不敢忘,蓮兒以後一定努力做個您一樣寬容大度的人,不再犯糊涂。」白蓮誠惶誠恐的應了。
齊正致欣慰的笑了。
蓮兒聰明,以後多多提醒,她一定不再犯錯。
夜色里,白蓮彎著唇角笑了。
只是略施小計就讓齊正致信了她。
不知是他太蠢,還是她太聰明。
笑容得意而又嘲諷。
只可惜濃稠的夜色掩蓋了她唇邊的諷笑,齊正致一無所知。
海棠苑還亮著燈,沈氏在等齊正致。
「卉娘,我對不住你……我無用……」一進屋,他就忙不迭的向沈氏賠罪。
不用問,沈氏就知他被馬氏罵慘了。
事情肯定未辦成。
她輕輕揮手,打斷他的話,‘三郎,並非你無用,是我錯了,不該出難題讓你去做,我早該料到她們不同意才對。
罷了,她們不願意搬就在那兒住著吧。‘
她沒有半句怨言。
‘卉娘,謝謝你的理解和大度。‘齊正致感激的道謝。
要是卉娘再不體諒他,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下去。
‘三郎你給我說說姚氏的反應,好不好?如實相告,莫要隱瞞。‘沈氏忽然說道。
齊正致微微愣了下。
他不解妻子為何要知道這些。
但並無不可告人之處,他將姚氏激烈的反應如實說了。
姚氏是不是反應太激烈了?
沈氏雙唇緊抿,眉心蹙起,心里堵得很。
罷了,暫時不想這些,明日與妙兒再行商議吧。
經了許多事情後,沈氏不知不覺中將齊妙當成了主心骨,有事習慣和她商量,听她的想法和建議。
因為事實證明,齊妙很多想法和建議可行,效果也立竿見影。
二人躺下休息。
這一夜,齊正致做了個奇怪而又可怕的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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