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定二十年九月二十五寅時初,天空灰蒙蒙的透著黎明前的黑暗,李家村里的雞、狗都還窩在各家院子里沒開眼呢,司徒嫣卻已經在灶間忙活開了。
寅時還沒到,司徒嫣就已醒了,見四睡得很沉,就輕手輕腳的下了炕,簡單洗漱了一下,穿上平日里穿的男裝,只是沒再用鍋底灰易容。
一切妥當了,這才進了灶間將剩下的黑面都貼成餅子,又放了一大鍋的野菜蛋花湯,看著還是不太夠,又取了一斤的蜀黍(高梁米)做了鍋粥,看著這些應該夠家里人吃的了這才熄了灶火。
看了看時辰,差不多寅時中,忙進了里間想去拿背簍好趕去村口,就見李大郎整理著衣衫從里間走了出來。
「小五,咋起的這麼早?」李大郎的聲音中還透著剛睡醒的沙啞。
「大哥早!昨兒個晚上歇的好,早上就早起了`.``一會兒。貼好的餅子都擱籃子里了,陶罐里有熬好的蜀黍粥,野菜蛋花湯在鍋里呢,吃的時候熱熱就成,俺中午要是趕不回來,哥哥們就自己熱著吃。俺這懷里裝著餅子呢,到了縣城上也餓不著。」
「好。」李大郎感覺周圍的空氣都是暖的,小妹起這麼早,就是為了給他們準備吃食,自然心里滿滿的全是感動。
壓了壓眼眶中的淚花,這才接著說,「時辰差不多了,俺送你到村口。」李大郎也不等小妹再說什麼,將背簍直接背上了轉身開門出了灶間,站在門口等著司徒嫣。
司徒嫣忙吹滅了灶台上的油燈,這才跟著出了門。這一出門,才覺得沒有太陽的早晨特別的冷,她身上的夾衣被這冷風一吹,直接打透了,激得身上汗毛都豎了起來。雙手不由得交叉抱在胸前,心里把自己罵個半死。裝著棉襖滿街跑,還凍得眼淚鼻涕流滿臉,真是自做自受,
寅時,也就是現代的零晨四點多,天還有些暈暗。李大郎的步子大,又走慣了村里的土路,幾步就把司徒嫣落在了後面。司徒嫣本來人小腿就短,再加上這村里的土路坑坑窪窪的很是不平,她是想快都快不起來,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的艱難往前趟著。李大郎走了幾步一回身才小妹沒跟上來,又往後找了一下,這才小妹走的有些慢,身子晃的厲害很是不穩當,忙跑牽起了小妹的手。心里卻把自己罵了個遍,「怎麼會精神恍惚的把小妹給忘在了後面!「
司徒嫣倒沒注意這些,見李大郎又走回來牽她,心里還是很高興的。畢竟有人拉著走起來穩妥得多。而且李大郎的手很溫暖,她的手這會兒都凍得有些發木了。兩人的速度也比剛出門時快上許多。
李大郎牽上小妹的手時就發覺,小妹的手冰涼,知道小妹這是冷著了,心疼的難受,「小五,你等著,俺去把家里的被給你取來,要不等會坐上牛車會更冷,怕是沒到縣里就得凍病嘍!」也不等司徒嫣回話,轉身就往家里跑去。幾個呼吸間就抱著家里唯一的一床被子跑了回來,先將司徒嫣用被子裹上,這才拉起她的手繼續向村口走去。
司徒嫣這幾日對這樣感人的細節有了些免疫力,不會動不動的就眼眶泛紅,可心里還是暖洋洋的很舒服。
見快到村口了,讓李大郎拔了些荒草蓋在背簍上,將藥材掩蓋一下。她這也算是低調行事、防患于未然,不想太過招搖。
總算趕在寅時末到了村口,看見小羊兒趕著牛車已經等在那兒,車上還坐著幾個人,司徒嫣也沒來得及看都有誰,就听到李大郎拉過小羊兒叮囑著,「小羊兒,麻煩你了,小五今兒個要自己進城趕大集,勞你費心幫著照看一二。」
「好」。這個一字男,話還真是少的可憐。司徒嫣暗自月復誹。
李大郎倒很是習慣,沒覺得有哪里不對,得了小羊兒的肯定,心里也踏實的多。這才將背簍遞給了小羊兒,本來要扶小妹先坐上牛車等車走了再的,可司徒嫣說啥也不同意,她這身上有個被子還冷呢,李大郎只穿了件單衣豈不是更冷的慌,忙勸著他先,李大郎看的出小五擔心他,又叮囑了小羊兒幾句,這才轉身往家走去。見李大郎走遠了,司徒嫣才在小羊兒的幫扶下上了牛車,坐在了小羊兒的身後,將被子裹的又緊了些,將風都擋在外面才感覺好些。小羊兒將她的背簍放在他自己身邊才坐了下來。
司徒嫣剛坐好,身邊就響起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瞧那個矯情勁兒,還真是小姐身丫鬟命,嬌的跟朵花似的,也不看看自己長的那個熊樣兒。」
司徒嫣有些發楞,她這可是第一次趕集,這段日子在村里也沒和誰有過交集,怎麼會有人看她不順眼呢,這才打量起出聲的婦人。
這一看才知,這婦人正是村正李旺福的弟媳,心里瞬時明白這人為什麼看她不順眼了。也許這會兒天還黑著,這旺財媳婦連她的樣貌都沒看清,就搶著找她麻煩,想來是仍把她當成剛見面時的那個黑丑窮丫頭。不由得感覺有些好笑。
她不想得罪村正家的人,就當沒听見,可總有那些個好事兒的上趕著找不痛快,旺財媳婦邊上正坐著一個中年婦人,看不清面相,可聲音听著就讓人討厭,「哎呦喂,他旺財家的說的咋那對呢,那人要是稀巴爛賤的命,就窩在家里少出門,省的觸了別人霉頭。」
這聲音听上去很是陌生,司徒嫣確信與這人並不相識,也不知自己啥時候礙著她的眼了,剛想出聲回個兩句,就听車尾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二驢子媳婦,你這一大早的,又瞎嚼巴啥呢?」
司徒嫣回頭看去,正好看到李阿牛扶著她媳婦正往牛車上爬呢,想來是阿牛嬸兒听到這兩人的話,為她抱不平呢。
「有你個啥事!跟個欠兒蹬似的!」二驢子媳婦嘴上雖不饒人,但也知道,這阿牛家的可是跟著她家男人一起來的,她也惹不起,雖然回了一句,但聲音小的快趕上蚊子叫了。
司徒嫣看見熟人,心里很是高興,就當那兩人在放屁,扶著阿牛嬸兒坐在自己身邊,「阿牛嬸兒早,您今兒個也去趕集啊?家里這兩天多虧得山娃子哥幫趁著,倒讓他挨了不少的累。」
「你這丫頭說的是啥話,那臭小子在你家好吃好喝的,叫都叫不回,不但沒累著,俺瞧著倒是長了不少的肉。你啊!家里日子過的緊,別老緊著他們的吃食,喝點兒個稀的就成。」阿牛嬸兒邊坐,邊拉著司徒嫣的手就聊了起來,還不忘瞪二驢子媳婦一眼。
「嬸子這是笑話俺呢,就俺做的那些個,能胡嚕飽肚子就是好的。也就是阿牛叔和山娃子哥不嫌乎,才咽得下去。」
「挺大個姑娘家的不知道檢點,成天跟一幫男娃子窮攪和,長大了也是個狐妹子。」二驢子媳婦一直豎著耳朵听著司徒嫣這邊的動靜,這會兒听著有縫可轉,忙搶了個話頭兒。
阿牛嬸兒氣的剛要回話,就被司徒嫣拉了一把。這事兒即是因她而起,總不好老讓別人替她出頭。而且司徒嫣的性格一向就是,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欺我,百倍還之。所以這話說的也就很不客氣,「俗話說的好,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阿牛嬸兒咱啊不和那禽獸一般見識,總不能狗咬了咱一口,咱還咬不成?」
幾句話說的一車的人都笑了起來,小羊兒听的也是一楞,這才回頭好好打量起司徒嫣,這一看不要緊,直接被司徒嫣的美貌驚住了。
車上眾人本還沒注意到這小丫頭,因著這句話,大家都望了,連發笑的人都止了笑,望著司徒嫣發呆,心里全犯著嘀咕,「這黑丫頭啥時變的這麼好看了?」
旺財媳婦的臉色瞬間就黑了,更是跟吃了蒼蠅似的難受,她剛還罵這丫頭丑呢,轉身就讓這丫頭當眾給了她一嘴巴。
「丫頭,你咋變的這好看 !」還是阿牛嬸兒最先反應,拉著司徒嫣猛瞧。
二驢子媳婦本因司徒嫣說她的話,雖然有些听不懂,但也知不是什麼好話,正要發火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好歹的臭丫頭,沒想到這一打眼,才看出這丫頭與之前差的不是一星半點的,好看的連她都忘記要找茬了。
「阿牛嬸兒,俺本來就長的這個樣子,之前那是為了路上保命才畫成那樣的,如今俺有了家,有了親人,也不怕被人欺負了去,所以就恢復原來的樣子了。俺就是再變,也還是個小丫頭,您可別再夸了!」司徒嫣已經有心里準備了,她的樣貌早晚總要讓人知道,所以她也沒有特意遮掩。
「你個小機靈鬼,咋那麼多心思呢?」阿牛嬸兒本就喜歡司徒嫣,如今見了更是喜的直摟著不撒手。
司徒嫣將車上眾人的眼神都掃了一遍,誰好誰壞一目了然,旺財媳婦的女兒李蘭花跟她年紀差不多,這會兒正用狠毒的眼神盯著她,這眼神真熟悉,兩個字「嫉妒」。對這樣的小屁孩兒,司徒嫣根本不放在心上,靠著阿牛嬸兒聊起了天兒。
小羊兒這會兒也回了魂,又看了司徒嫣一眼,也不等車上人的反應,看了看天,已經卯時了,吆喝了一聲,「走了。」揮著鞭子,趕著車向新昌縣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