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村正李旺福,大郎和二郎繼續在屋子里安裝吊棚,司徒嫣看了一下洗晾好的皮紙(萱紙、棉紙),紙上已看不出濃重的墨色,只有些淺淺的灰色印跡。原本只是想試試,沒想到效果這麼好,心里很是歡喜。這些紙除了用來糊窗,更主要的是讓哥哥們用來練字。
三郎和四郎也很高興,兩人將已經晾好的紙收了起來,司徒嫣又將之前選出來不適合糊窗的紙也取了來與之前的一起繼續淘洗。這些紙雖然不適合當窗紙,但當個草紙(草紙原指︰稻草做成的紙不適合寫字只能當衛生紙用。)還是可以的。
三郎和四郎兩個倒沒什麼意見,反正只要是小妹讓干的活,他們就會無條件執行。這也讓司徒嫣少費了很多唇舌。
見兩人能忙的過來,她自己則進了灶房,從戒指里取出些白面開始熬漿糊。
這熬漿糊還是現代的女乃女乃教給她的呢,一想到這個司徒嫣就揪心的疼,她不怕累,不怕死,最怕的就是見不到親人,可她也知道,就算穿回去了,她連個寄宿的身體都沒有,怕是很難再見女乃女乃一面了,狠狠吸了吸鼻子,將眼里的酸澀壓了下去,雙手拍了拍有些沮喪的面頰,大聲對自己喊話,「司徒嫣,你給我清醒點兒,眼下可不是傷心難過的時候,你要振作,大仇未報,親人未養,你沒有資格哭!」話一出口就如給自己扎了劑強心針一樣,瞬時清醒了過來。再不多想,開始熬起漿糊。
這漿糊可是好東西,漿被面、糊鞋底都能用的上。先取涼水以2︰1的比例把面調和勻,要保證沒有疙瘩,不然糊窗戶時會透風漏氣,等調和好了,再倒進鍋里進行加熱,加熱時要不停的攪拌,防止糊底和結塊,直到用筷子挑起不滴就算好了。
將熬好的漿糊拿到淨房里交給三郎和四郎,三人一起開始給各個房間糊窗紙,以三郎和四郎的意思,糊個一層就行,但司徒嫣不同意,最後還是里外都糊上了窗紙,功能就相當于現代的雙層玻璃窗,雖然糊了兩層紙,房間內的光線暗了不少,但保暖效果卻好的多。
糊窗時大郎和二郎也來幫忙,大郎沒想到小妹真的有辦法將墨跡洗掉,這樣的窗紙如果不仔細看,就和買來的新紙一樣好,覺得小妹特別能干,什麼都懂。不只會賺錢,更加會省錢。
二郎心思簡單,只朝著糊好的窗戶傻樂。
李家四兄弟直忙到申時末,才把吊棚和窗紙都弄好了。而司徒嫣剛過申時就去準備晚飯了,今天是他們入住新家的第一天,這頓飯她要好好準備準備,熱熱鬧鬧的吃個團圓飯。
將之前采回的小根蒜洗淨、焯水加鹽拌了個涼菜。泡了蘑菇與之前上梁時買的雞肉一起做了個小雞炖蘑菇。將毒蛋(土豆)去皮切塊與豬肉一切做了個紅燒肉。用野菜加雞蛋炒了個菜炒蛋。主食做的粳米(白米)飯。
將做好的吃食都端進堂屋的炕桌上,這才喊哥哥們來吃飯。
大郎幾個剛把倒座房里的窗戶糊好,就听到小妹喊他們吃飯,先去淨房里洗了手,這才進了堂屋。
二郎一進門就嚷上了,「小五,你又整啥好吃的了,剛在院里就聞到了,燻的俺肚子一個點兒的叫喚。」
「那是二哥餓了,也沒做啥,今天是俺們入住新家的第一天,一定要吃頓團圓飯。」
「大哥,你看有雞,有蛋,還有肉。這是啥?」四郎看著桌上這些吃的,眼楮都瞪直了,可看著粳米飯,又不知這是個啥。
「這是粳米飯。四哥以前沒吃過嗎?」。司徒嫣從沒想過,幾兄弟不只沒吃過粳米飯,連見都沒見過。
「啥,這就是粳米飯,俺之前只是听李招財說道過,可從來沒見過。這聞著真香。」二郎這會兒盯著粳米飯,不知要咋吃才好。
司徒嫣看著這樣的哥哥們,不只心里疼,連嘴里都泛著苦,「那哥哥們就多吃點,鍋里多的是,管夠吃。」
「小五,俺不愛吃這個吃不慣,家里還有中午剩的餅子,俺吃那個就成。」李大郎知道這粳米是祭祀時買的,一共就二斤,他當時就想著留給小妹熬粥吃,可沒想著做成粳米飯。他可舍不得,還是留給小妹多吃幾頓,這一桌子的好菜,已經很好了,他就著餅子也吃的香。
「不行,大哥要和俺們一起吃,大哥放心,以後俺們一起賺錢,這粳米飯雖說不能天天吃,但偶爾的吃個幾次不打緊。俺知道大哥的心思,俺還是那句話,即是一家人,那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李大郎看著小妹堅持的表情,就知道再勸也沒用,他這些日子和小妹相處久了,也知道小妹的脾氣,只要是她認準的事兒,誰勸都沒有用,想想還是算了,大不了明天多拱幾趟活也就是了。
見幾人都動了筷子,司徒嫣這才有了笑模樣。其實李大郎不知的是,司徒嫣在做粳米飯時,從戒指里又拿出不少的米一起煮的,不然就祭祀時買的那些米,哪夠一家人吃的。
二郎剛開始還細嚼慢咽的品著粳米飯的味道,可越嚼越香,也就越吃越快,司徒嫣這一碗還沒吃幾口呢,他那碗都見底了,二郎有些不好意思的傻笑兩聲,「俺去灶房拿餅子吃。這粳米飯不禁吃。」
「二哥,不禁吃也不怕的,灶房鍋里多著呢,那餅子哥哥們誰都不許吃,這粳米飯不吃明天放壞了,到時扔了不是更可惜。還不如今兒個都進了咱們的肚子實在。」
「那成,俺再去添一碗。」二郎剛要下地,三郎把碗也遞了過來,「二哥幫俺盛。」
「三郎這吃了粳米飯,話越說越順溜了。」大郎打錯著三郎,引得一家人笑做了一團。司徒嫣看著眼前這樣的合家齊樂圖,心里閃過一句話,歲月靜好,今生只作最後一世。她司徒嫣會萬般珍惜。
最後在司徒嫣的一再勸說下,每個人都吃了三碗粳米飯,連她自己都吃了兩碗。撐的直揉肚子起不了身。
吃了晚飯,一家人又坐在一起編草席,之前編的草席做了被褥、鋪了屋頂,今兒個又吊了棚,甚至圍柴房的時候也用了些,這會兒還差倒座房里的屋子沒有鋪,所以正好襯著這會兒有空,大郎帶著三個弟弟就想多編些。
司徒嫣卻成了家里最閑的人,這些日子她也是累的狠了,難得閑下來,整個人懶洋洋的坐在堂屋的炕上看著哥哥們忙活。
「小五,這屋子吊了棚,糊了窗紙,還真是暖和,俺這只著了件單衣都出汗了。」二郎找話和小妹聊了起來。
「嗯,這吊了棚,屋頂是低了些,但要是點了燈,屋子卻比以前要亮些的,只是這頂子怕是要一年一換的,到時還要讓哥哥們受累。」
「俺可不覺得累,俺現在渾身是勁,明兒個俺還要跟著大哥去扛活呢。」
「二郎,別瞎說。」大郎咋一听二郎的話,心里一哆嗦,他去扛活的事兒,不想讓小妹知道,是怕小妹跟著擔心,沒想到二郎為了能跟著自己去,一下把話說穿了。
「二哥,啥是‘扛活’?」扛活這個詞,司徒嫣听著很是陌生。
「沒啥,就是給人做‘佣作’,就像張發叔那樣的,活不累還能賺錢。」大郎怕二郎說實話,先接了話解釋。
司徒嫣看著大哥低著頭,連看她一眼都不敢就知這李大郎一定是扯謊,李大郎這人本性良善,不善長說謊騙人,更別說騙的還是他最在乎的人,更是冷汗直冒,編草席的手都抖了起來。
看著這樣的李大郎,司徒嫣臉色一沉,「大哥,為啥要騙小五?你要是不說實話,俺不同意你們去,明天誰都不許出門。」她有種感覺,這扛活一定不輕松,否則李大郎也不會騙她。
二郎一听小妹不讓去,立馬急了,「小五,扛活也沒啥,就是出大力給人打下手背東西,運貨啥的,好賺著呢!」
司徒嫣想了一下,這個「扛活」,應該和她所知的「力把」一樣,靠出賣蠻力討生活。
「老二!」大郎眼見著瞞不住了,二郎再一解釋,怕是小妹更不能讓他們去了,急的大吼了一聲。連司徒嫣都嚇了一跳,平日里從沒見李大郎這麼大聲過。
「大哥,你凶二哥也沒用,這事兒俺不同意,即然家里歸俺管,那就得听俺的,要不然,這個家俺就不管了,你們愛咋地就咋地。」司徒嫣的聲音也高了起來,話說的有些重,本意是怕他們不听勸,偷偷的跑出去,他們的年紀在現代也就是個初中生,身體還沒發育好,而且她襯著他們熟睡時,為他們切過脈,身子被曹氏指使的虧的利害,在不好好養著,怕是連三十歲都活不過。
李大郎最怕小妹生氣,見小妹是動了真怒了,知道自己剛那一嗓子定是嚇著小妹了,心里悔的不得了,可他除了這身力氣,也不知要如何賺錢,這雪也沒下,進山也獵不著啥東西,家里過冬的糧還沒有呢,他做為大哥,怎麼能不急。可看著小妹生氣,又不知要如何是好,心里難受,眼淚順著眼眶就淌了下來。
這下倒是嚇了司徒嫣一跳,以為是自己剛剛的聲音太大,話說的太重,惹得李大郎傷心了,忙下了炕連鞋都來不及穿,跑抱著他的脖子安慰,「大哥,別哭,小妹不是凶你,是不想看著哥哥們挨累,哥哥們都是長身體的時候,加上之前身子虧的太利害,再不好好養著,會得大病的,到時候還有誰能照顧俺,俺再也不要一個人了,俺會怕!嗚~~~」本來只是想勸李大郎的,可越講反而自己越難過,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見到的全都是陌生的人,經歷的也是陌生的事。她骨子里就不是古人,不是養在深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大,又怎麼能適應這古代人的生活和想法。
她前世不說是飽經風霜,卻也是槍林彈雨中滾過的,和各色人勾心斗角的算計,已經很累了。她最想要的是平靜安逸的生活。可現在呢,她辛苦了那麼久,努力了那麼久,最後終究一無所有。
身體里強撐著的最後一道防線塌了。她好累,迷茫,更多的是害怕。是對未來的恐慌,越想越傷心,越哭越難過,到最後,連頭都疼了起來,甚至自己為什麼哭都想不起來了,腦袋空空的只得任眼淚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