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的一聲響起,外頭下起了傾盆大雨,婢女們忙把門掩了,惶恐外頭的電閃雷鳴會影響了一屋子的主子歡聚。
只可惜,這里頭也不是真正的在歡聚吧?
「張氏啊!最近你大嫂事情多,你還是多給她分擔些,月底不就是晴簪的及笄禮了嗎?你可得好好的操辦。」
老夫人吩咐道,夫人張氏,用著看起來有些寡淡的臉,端莊的答道。
「是,娘。我會好好操辦的,只是不知道還有幾人會來……」
王氏︰「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林家雖然不是什麼世家,方兒好歹也是侍郎,誰敢不給面子?難不成是你娘家反悔了?」
張氏皺著眉頭,心中卻是不滿剛才的事情被輕易帶過。
苦著臉道︰「您是不知道,那太後宴會上,那左家大小姐獻舞一曲,簡直是驚為天人,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說她是京城最善舞的小姐呢!」
「有此等事?晴簪不是才在去年臘八宴會的時候以舞姿傳遍京城,被封做第一美人嗎?」。王氏有些驚訝的問道。
看她這樣關心,張氏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王氏,她看待這些給孫女,都是注重將來可以嫁出去的前程……
林絮蘇也抬頭道︰「那左家姐姐的舞姿的確是極好的,連皇上都夸贊她了。」
「竟有這事?最近晴簪的確是喜歡躲在家中,不過論樣貌。咱們晴簪決輸不了她,你不必擔心。」王氏皺眉說道,臉色不好看。
張氏扯著一張臉看向雪裟。淒涼,卻奸詐。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巧就巧在這左小姐也是這月及笄,且已經定在了五日後的吉日,黃歷上這個月可就這一個好日子……」
「母親是準備讓表姐在同一日行及笄禮嗎?」。雪裟問道。
破了她的話里藏話。
張氏無奈道︰「眼前只有這樣了。」
王氏急道︰「這怎麼可以?這個左家小姐風頭正盛,咱們與她撞在一起,怕是誰都不會記得咱們!」
「不是說要和岳父大人那邊的佷女一起辦。娘不必擔心。」林方插話道。
王氏說的好像他就沒有一點號召力一般,听起來有些刺耳。
雪裟突然道︰「何不讓表姐推遲幾個月呢?」
幾人都看向她,王氏說道︰「這倒是個辦法。」
「可下個月是爹的祭日。不能辦。」林方道。
提醒了眾人,王氏的眼里閃過一絲悲傷,雪裟感到她的手在顫抖。
張氏答︰「這恐怕行不通的,不可能拖到六月去。這兩個孩子的年歲都足了。」
「母親。雪裟雖然不知道大概是如何操辦,但及笄禮不是可以在一年中安排出來便可嗎?」。她突然說道,對上了張氏的眼楮。
雪裟這是做什麼?她為什麼要幫林晴簪出風頭?難道趙氏已經說通了她,還是她已經轉到了王氏的一邊?
張氏心中疑惑,卻听見老夫人道。
王氏︰「我看還是推後些,六月一皇宮里那五皇子九歲壽辰,定要舉行宴會,咱們讓晴簪也去露臉。隔幾日便舉行及笄禮,豈不是更好?」
雪裟轉臉看向王氏。她一張臉擠成一團,眼里透著精明,她這是在算賬還是賣東西?
林方問道︰「這…夫人,你那邊微荷可能夠改日子?」
張氏︰「倒也不急在這一時,不過這微荷卻是沒有什麼獻舞一說,她或許會有些意見。」
「這有什麼好說的,微荷那丫頭腦子靈光的很,定能夠想到些什麼展露頭角,咱們蘇兒不也是猜謎得了賞嗎?」。王氏一句話便噎住了張氏。
以林絮蘇說事,她真是不知怎麼回答。
這時,雪裟又補話道︰「六月五日便是個好日子,不妨定在那時,表姐也好早些準備練舞,到時候好獻舞。驚艷眾人不是。」
「是這個理兒,兒媳你這幾日就去你娘家說一說,看看能不能改吧!」王氏笑道。
對待張氏的眼神溫和,張氏也笑得燦爛,點了點頭。這倒不是個壞主意,和那左小姐撞這一起?不明智!
整個朝廷上下誰不知道左家從皇上還是個落魄皇子的時候便一直是是皇上的心月復?
到時說不定皇上都會到場!
看她點頭,王氏這才放心,把雪裟的手放了下去。
「娘,我已經吃飽了,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便先走了。你們慢用。」一旁的林方說道。
王氏應允道︰「去吧!」
他便卷袖而去,門一開,便卷進了些雨,濕了門檻,雪裟默默的在吃著什麼,卻沒有辦法不注意林絮蘇的那一雙仇恨的眼楮。
這是做什麼?她不過是為林晴簪爭取了時間名揚天下,又沒有破壞你什麼?
「蘇兒,你可吃好了?娘,我得先回去了,佑兒一個人在,我離得久了,他會害怕的。」張氏說道。
王氏帶著一臉的笑容答道︰「你也去吧!好好照看他。」
她說的倒好,卻是一個月前就很少去看林佑了。
母女兩個在幾個婢女的傘下走了出去。
雪裟︰「祖母,雪裟有些疑惑。真是太慚愧了。」
「怎麼了?裟兒,你有什麼不明白的?」王氏慈愛的問道,鬢角雪白。
雪裟用微微愧疚的眼神看向王氏,淡藍色的眸子里看起來依舊清明。
「是關于祖父,您知道的,雪裟一直流落在外,也不知道多少家中的事情,竟然連五月是祖父祭日的事情都不知道,實在是太慚愧了。」
她低聲道,現在已經只有唐姨娘和林姍蓮還在這桌子上。而她們顯然沒有听見雪裟的問題。
雪裟注意到王氏的表情又是一頓,接著又道︰「你祖父是五月十九日走的,夜里就突發急病。天亮以後,大夫才趕來,已經是藥石不靈,華佗難救了……」
說著,王氏低垂著頭,眼里含著淚光,似是在追憶著什麼。
看她老淚縱橫。雪裟安慰道。
「是雪裟不好,提起了祖母的傷心事。我只是想要在他老人家祭日之前抄寫一本佛經出來放進祠堂。」
王氏︰「不怪你,你才剛剛知道這事。便有這個心思了解你祖父的死,也證明你是真心孝敬。」
雪裟又道︰「祖母不要傷心了。」
林姍蓮這時也注意到了她們兩人,問道︰「祖母,您怎麼了?」
「沒事。沒事!你吃好了?都回去吧!」王氏打發她們道。
難得雪裟疏遠了自己這麼久還願意這樣安慰自己。這可是拉近距離的好時候!
唐姨娘一下子便懂了王氏的意思,立刻拉著林姍蓮道︰「姍蓮還要練字,老夫人你們慢用,走吧!姍蓮。」
林姍蓮還有些戀戀不舍,卻還是走了。
雪裟︰「祖母,您不要太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咱們家里也不是世代為官的。不像爹這樣忙,您該是和祖父過了一段好時光才對。」
「是啊!是啊!你父親可是不經常在家。總是忙這忙那的。」王氏回答道。
她似乎有意避免談及祖父……
雪裟充滿同情的看著王氏,順其自然的感嘆道︰「可惜那時候咱們家不住在京城,否則劉大夫在的話,便能夠半夜前來救祖父一命了不是!」
王氏︰「裟兒,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呢?那時候咱們不住在京城,咱們家是從江……」
說到一半,王氏突然住了嘴不繼續說了。
雪裟仿佛沒有注意到她語塞,只是問道。
「祖父去世的很早吧?我看府里該沒有那個姐妹見過他。」
王氏愣了一下,並不易于察覺,卻又接著道。
「你沒有見過,蘇兒和姍蓮可是見過的。」
雪裟︰「是嗎?祖父是什麼時候離世的?」
「是八年前,你那時候要是還在,都已經四歲了。」王氏感嘆著答,模了模雪裟的頭發,面容慈祥。
「是啊!」雪裟笑得無害,心中卻是有了想法。
「裟兒啊!你可知道,這些個孩子里頭,祖母最喜歡的就是你了,雖然你才剛回家不久,可你對祖母的心,祖母卻覺得你與我最親近。」
王氏回歸了正題,開始溫柔的與她閑聊。
雪裟答道︰「祖母叫我受寵若驚了,我也覺得與祖母親近。」
「是嗎?咱們祖孫倆多有緣啊!原本我從佛寺里回來听說你已經死了,生的是個死胎,我可多傷心啊!沒有見你一面你便消失了。沒想到多年後還會相見!」
王氏激動的說著,眼淚滿框,一把擁住了雪裟,她身上的面料柔軟,身上有股重重的檀香味。
「祖母,裟兒也覺得自己很幸運。」雪裟答道。
王氏輕柔的拍著她的後背,簡直如同催眠般柔和。
「祖母,我從未見你如此傷感過。」雪裟道,感受著王氏緩慢的心跳。
「還不是裟兒你鬧的?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失去了你這個丫頭十幾年!」王氏笑道,氣氛很是溫馨。
「祖母,裟兒知道您傷心,是因為提起了祖父。但畢竟那是天災人禍,無法避免的。不是有了一個像是劉大夫那樣的大夫便可以挽回的。」雪裟道。
王氏一听,突然心跳加快了速度。
有些生硬的推開了她,王氏的臉色難看。
「怎麼了?祖母,我是不是不該提?讓您傷心了,雪裟實在太蠢了,惹您不開心了。」雪裟急道,眼神中都透露出濃濃的擔心。
而王氏的眼楮里,雪裟竟然看到了比她還要多的擔心。
她絕對隱藏著什麼!
王氏放下心來,相信雪裟只是隨便提及,便轉了話道。
「你沒說錯什麼,這人老了,難免會有些多愁善感,時辰也不早了,該休息了。」
雪裟應聲︰「是,祖母。咱們一起走吧!只要您不生氣,不要傷心便好。」
兩人走出了屋子,兩把油紙傘下,雪裟攙扶著王氏,一屋子的婢女嬤嬤都跟了出來,紅杉提著燈籠走在前頭。
艱難的走完了這一段路,雪裟在雪雨院門前揮別了王氏,紅杉為她撐著傘,已經是渾身濕透。
「小姐,我都擔心極了,你提老爺做什麼?」紅杉一看王氏走遠,立刻道。
「怎麼了嗎?為何不能提?」雪裟問道。當然知道她口中的老爺是指的林方的爹。
紅杉的頭發都濕漉漉的貼在額頭上,口中道。
「我從前與紅繡姐姐在老夫人那里伺候的時候,見過唐姨娘提了一次,老夫人黑著臉把她罵走了呢!其它人都是,老爺也不敢提的!」
雪裟︰「竟有此事?」
「小姐,快進去吧!這雨好大,外頭都不能站人了!您的裙角都濕透了。」紅杉喊道。
她卻沒有提到她渾身的濕透。
「等會,你先進去換衣服吧!」雪裟吩咐道。
眼神中便說了要紅杉回避。
紅杉雖不知是為什麼,卻見這滿天的雷電,堅定道︰「不,小姐!你要去哪?我陪你去。」
「你……好吧!」雪裟無奈,只好帶上了她,奪過紅杉手中的傘,將它收起放在門後。
紅杉︰「小姐,您這是干什麼?這麼大的雨不打傘會淋壞的。」
雪裟只是道︰「隨我來。」
人已經踏入了雨幕中,兩個女子一下子便濕透了全身,雪裟用手中的帕子把自己濕透的發絲挽起,走得飛快。
這種時候沒有人會出來走動,很快便來到了目的地。
紅杉一停下腳步便問︰「小姐,咱們來後院做什麼?」
「找人!」雪裟匆匆道。
拉著她進了後院,里頭的洗衣丫頭早已經按著黃昏時的天色收好了衣物,外頭院子里只有些空蕩蕩的晾衣桿,雪裟拉著紅杉穿過那些桿子,走到了唯一亮光的屋門前。
「小姐,你不是要去找那個老巫婆吧?這麼晚了,萬一她發瘋傷人怎麼辦?小姐,不要進去啊!」紅杉害怕道。
環顧這四周,沒有任何人影,空蕩蕩的除了雨水聲簡直安靜的嚇人,這破舊的後院實在給人一種壓抑的不得了的感覺。
小姐干嘛來這里?
「紅杉,你這外頭等吧!」雪裟道。
還未等紅杉回答,便只見雪裟敲了門,門沒有關。
她便走了進去!當身子消失在紅杉的視線里,雪裟眼中便多了一個人。
「你究竟是誰?告訴我?」她問道。
床上坐著的老嫗盤著腿,皺成一堆的臉上一對黑色的眼珠子死死的盯著她,屋子里一股子腐爛的惡臭……
緩緩的,老嫗張開了嘴︰「叫我一聲,老夫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