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嬤嬤定是沒有她那日在穿堂所見時,風吹牆頭草那麼簡單,瞧這話說得意味深長,是在暗示些什麼?
齊青玉凝神仔細玩味,探究的目光不避諱地盯著胡嬤嬤。對方忽然將身一低,仰面笑道︰「六姑娘,看把奴婢高興得正事都要忘了,請六姑娘把圖樣交與奴婢轉呈吧。」
胡嬤嬤斂容,恭敬地將托盤舉起,位置在齊青玉小手能及的地方胸前。
齊青玉聞言,暫時擱下心事,讓李子將圖樣取出來。
原來齊青玉早有準備,擔心途中有變卦,特地用隔水的油紙將兩張圖樣包好,讓李子藏于兜兒之內。
所以李子才佩服齊青玉,這點她是在寶屏院換衣裳時才猛然醒起的,小心翼翼地取出來並打開後,若捧珍寶似的交到齊青玉手上。
「有勞胡嬤嬤費心。」齊青玉擔心圖樣在托盤上不.+du.穩會被風吹跑,正想取下小玉梳篦來壓,誰知胡嬤嬤已經取出沉香木雕梅花鎮紙來壓住了。
真是細心。
齊青玉心里滿意,甜甜地笑道︰「胡嬤嬤真好。」隨即示意李子打賞。
胡嬤嬤本來要推辭,李子卻壓低聲音說︰「一千兩吶,可以讓你孩子贖個自由身了。」
對于李子來說,自由是最重要的。
胡嬤嬤雙手忽然有些發顫,不過就一剎那已經恢復了平靜,「謝謝六姑娘打賞。」藏好銀票後,胡嬤嬤閃著精光的雙眼忽然沉靜如水。「暫時別到建鄴府營生,去那都好。」她貼近齊青玉,飛快地小聲說了句,又急忙走了。
原來這樣。謎底揭曉,清楚明白。與齊青玉本身的想法不謀而合,左真是個明白人。
兩刻鐘後,再來傳達上意的卻換成了舒嬤嬤,同樣提喜慶的吉服,臉如蓮容帶著真摯而敬重的笑意。
舒嬤嬤與齊青玉見禮後,莊重地朗聲道︰
「齊六姑娘。本嬤嬤承太、老之意。特來轉告︰今選定金樹福壽八寶鳳紋攢珠套簪為飾,珍珠選用東珠而非南珠,請謹記單支簪釵片數不可逾最大老陰數的禮制,鳳頭只可有二。請于八月底制成。屆時左府自會差人去取。另有訂金二千兩。取簪之日付清余款。爾需秉承儉美之德,不可奢靡浪費。」
「謝太、老之恩惠。」齊青玉屈膝下拜,雙手高舉接過有左老印章的圖樣和銀票。
舒嬤嬤滿意地點點頭。和藹地說︰「本來前些日子大小姐有意想留你在建鄴參加一年一度的龍舟節,可是曉得她好心做壞事,得罪了臨安蘇家,當日他們會來人,你就不便出席。請你諒解的苦衷。今日府上實在是繁忙,便也不久留你。」
「有勞舒嬤嬤替我向左及大小姐道謝。」齊青玉沉吟,竟也想不出說些什麼才恰當,索性就道個謝算了。免得話多了流于諂媚。
舒嬤嬤等了一會兒,肯定齊青玉沒有其它話要說了,根本沒有要提將來想在建鄴開分號,求左及大小姐幫襯一二的事,她便高看了齊青玉一眼,露出滿意的笑容來︰「如此甚好,所謂大恩不望報,但這句謝謝最是誠心。」
齊青玉連忙垂首行禮,心里卻奇怪,她得了左什麼大恩了?她不過是上一世跟建鄴無恨無怨,家中現時又有奸細,才不想折騰罷了。不然若她想留在建鄴看龍舟節還看不來?
就是臨安蘇家那座堅固的城堡也是有破綻可攻,她懶得在這方面花費心神而已。
他們看不起賤民,可不想想,若是踫上大事大非,賤民的用處不比飽讀聖賢書的朝臣差。
慶隆十五年,吏部尚書獲罪全家抄斬時,還不是一個卑賤的夜香房老僕人,用自己的孫子換了吏部尚書孫子的命,逃出了京師!
舒嬤嬤走後,齊青玉泛起波瀾的心,慢慢又安靜下來。大概是她敏感,想多了。
將圖樣和銀票交給李子收好後,齊青玉便和李子跟在送迎的粉衣丫鬟後頭,從原路返回。順便從寶屏院處換回已經烘干的衣裳,再到西側門那兒,乘坐左府的馬車回了清蓮酒家。
稍後,左的回禮便到了,也是整整一車,從絲綢、茶葉、美酒到特產都有,只比齊家送的禮要好,一件不差,樣樣都是精品。
曾氏收這回禮時,呆了好一會兒,才曉得向胡嬤嬤道謝,因著方才怠慢了客人,現在顯得十分殷勤,親自執著胡嬤嬤的手進了華園。
「齊太太有禮了,不敢當,這是的恩惠。」胡嬤嬤雖然比曾氏年紀大,又在大戶當差,可身份畢竟有別,微躬著身子。
黎嬤嬤也是開了眼界,人家這左送的禮物,幾乎與上回梁送的一樣好了。
就是梁那兒有一盒貢茶和貢酒,矜貴得很,在老太太那兒藏著,除了大太太,其它幾個太太想看一眼都沒給。
當然左家也不缺御賜之物,但左執掌中饋要公平公道,並無以此回贈齊家的道理。
「貴嬤嬤,這小小意思,請你收下。」黎嬤嬤袖里藏著一張一萬兩的銀票,是齊青玉回來後交給她的,以備左家回禮之用。
胡嬤嬤受了囑咐,定然不收。
齊青玉讓李子抱起她,貼近胡嬤嬤耳語了兩句,她才欣然收下。
後來曾氏問齊青玉,她和胡嬤嬤說了什麼?
齊青玉說,給左靈茵以後到婆家壯腰板子。再清高的人都有用錢的時候,黃家太富貴了,左靈茵手上若無大錢開支,吃不住那一宅子丫鬟婆子。
胡嬤嬤當然是為主子著想的,她表面上雖然是牆頭草,可她的心是長房的。
曾氏莞爾,「我六丫頭可是精靈。」
齊青玉嘻嘻地笑了笑,沒多言,只讓曾氏先行整理行裝準備回豫章。
曾氏回了正房後,齊青玉看著相南與李子,他二人臉上並無惜別之情,也就什麼都不說,回寢室休憩。
齊青玉本以為黃鶴今日沒空出現了,誰知道一更天才打響時,他就從小廳窗戶處潛了進來。
一身夜行衣,豹眼帶煞。
李子早就起來了,扭怩著沒說話,黃鶴沒理她,直接問︰「六姑娘可醒著?」
齊青玉一整晚都打起精神,就等著他抽個空露個臉把這里的事情收尾,忙道︰「黃,我醒著。」噠噠的腳步急急地從寢室跑到小廳,呼啦一聲爬上圓凳坐下。
黃鶴揭下面罩,神情有幾分凝重,隱含煞氣,「六姑娘,你什麼也別說,只管听咱說。」
齊青玉心里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