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園里,溢出一陣陣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世事艱難,不明人心險惡的笑聲。
齊青玉突然停下腳步。
她听出其中一把聲音是崔氏的,當然,笑得最響亮、最燦爛的是齊霞玉。
齊青玉一點也不想將果香及果甜的事算在齊霞玉頭上,可是听到這沒心沒肺的笑聲後,她心境稍微起了些變化。
她有心想偷看一下她們為何笑得這樣開懷,但心里有郁結,腳步沉沉,唯恐被,偏頭示意李子來抱她。
李子下盤功夫十分扎實,即使抱著齊青玉,走起路來依然可以無聲無息。
因李子個兒高挑,可以靠在院子側牆的石窗旁,透過球紋菱花格探看院子里的情況。
不看還好,這一看,齊青玉的心就止不住地「呯呯呯」猛跳了好幾下——她們居然在繡喜服!
齊青玉知道,曾氏已經按照崔氏的身段,裁好了一件喜服,並為前襟和兩臂繡上了吉祥喜慶的蘭花瑞草圖案,並如意紋銀繡滾邊。
難道是母親反悔沒送給娘親?
還是娘親別有心事,不願意穿母親所繡的喜服?
齊青玉心里好一陣的不舒服,就是同奏的琴瑟不和一樣,听得心里一陣煩躁,想忍下來若無其事地進去,可眼楮實在無法忽視那亮 的大紅。
為什麼是大紅色?
只有正室才能用大紅!扶正姨娘,雖說與正室平分秋色。可是凡事有個先來後到,輩份不可混淆,她們不知道嗎?
朝廷為了治化,嚴格禮制,若穿了這身紅出來,到時被人捉住把柄,又是好一通鬧騰。
可是她作為女兒,不該由她出這個頭。
齊青玉左右為難,踟躕不前,暗暗思付︰還是先折回。去問問母親原由。淨這些小肚雞腸沒完的事。若不是我早就練就一身制簪本事,豈不是要被你們折騰壞了去。
齊青玉向李子遞眼色,示意她離開。
誰知道才走出十來丈,就踫到了哼著小曲、春風滿面的二太太張氏。
「哎喲。六丫頭。二嬸可想你了。你有沒有想二嬸?」張氏熱情如火,那雙手恨不得直接把齊青玉搶抱在自己手上,但是李子那副護犢子的表情。叫人望而生畏。
齊青玉笑著點了點頭,並沒說話。
張氏自動自覺忽略李子沒給她行禮的不敬行為,瞟了她們的來路一眼,正是杜康園的方向,眼珠子一轉,關心地問︰「六丫頭是不是困了?」
齊青玉不困,一腔煮沸的水,可是她的表相明顯泛著困倦之色。
「快帶六姑娘歇著吧。」張氏抬頭對李子說,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
李子根本沒理她,看了齊青玉一眼,得了指示才邁開步子。
張氏意味不明的瞥了她們的背景一眼,噙著一抹笑輕快地步入杜康園,「喲,看我來遲了,兩位妹妹繡得可好看了。」
趙氏連忙請張氏坐下,「二嫂今個兒不用替二哥打點,倒有空坐了。」
崔氏卻沒欠身,理所當然地坐著接受張氏的問好,笑著一起寒喧了幾句,又甜蜜地低眉繡花。
「這是並蒂蓮?」張氏掃了一眼花式,故作驚訝地問。
「是呀,看嫂子繡得多俊,可比我們倆好多了。我看二嫂那繡花針還是得常使,不然到時怕鴨子都繡不出來。」趙氏不急不緩笑吟吟地接過話茬,既恭維了崔氏,又拉近自己與張氏的關系。
崔氏繡技本就不差,自認比趙氏要好些子。但張氏繡得如何,她是沒見過,便有不好意思地笑著︰「叫二弟妹、三弟妹笑話了。」
張氏突然把眼一橫,話鋒一轉戳起人心窩子來,「哎,剛才六丫頭不是來了嗎,怎麼這一會兒就走了?」精明的眉目意味不明地逐一掃過張氏和崔氏,最後定在那件大紅喜服上,縴細的眉皺出一個不解的弧度。
正紅色?!哼。
齊青玉幾時來過?崔氏一听,臉色登時白了,飛快地與趙氏對視一眼,顧不得細問,慌忙擱下繡花針走了。
張氏瞥眼追了一路,等崔氏沒了影兒,才示意心月復去守著門。
趙氏卻不急不躁地喚來當值的婆子,問了個清楚明白,都說沒看到六姑娘。趙氏便認為這是張氏見不得她與崔氏親近而使的詭計,當即拉下臉質問︰「二嫂這是什麼意思?」
「趙雲真,該我問你什麼意思!平常數你算盤最精,故意激怒霞玉,讓她去觸六丫頭的鋒芒。可六丫頭什麼性子,當時還沒得老太太的傳家令區區一個庶女就敢與長姐嫡孫叫板,她能容得下霞玉在她跟前叫囂?」張氏字字句句挑針帶刺,不留情面地戳穿趙氏往日所作之事。
「果然如你所願出了事。可吃了這虧後,你以為這樣就能鎮住六丫頭和大伯一家,以後有了這層關系,和你們四房打交道時,總得兜著點兒,可是事與願違,人家六丫頭根本不甩你!」
面對張氏的奚落,趙氏雖然氣紅了臉,卻不敢跟張氏叫囂,因她說的是大實話。偷雞不到蝕把米,趙氏悔得腸子也青了,幸好女兒沒事,不然齊昌樂要和她鬧翻。
再說那晚商議采買東珠的事宜時,齊青玉眼角都沒掃四房的人一下,趙氏的心當時就像被針扎的難受。現今再次提起這些窩囊事,便覺委屈︰「我如今不是想法子哄著六丫頭的娘嗎!有了我的好處,難道還能少了二嫂你的。你捫心自問,那個不在家的這段時間,我里里外外何時不幫襯著你。」
只要擠掉曾氏,到時崔氏當家,這齊家還不是她們的天下?
趙氏意味深長地注視著張氏。
「只怕你討不著好處。」張氏明白趙氏一直是有意向她靠攏,抱團求利,這麼多年來趙氏在大是大非面前還是有立場,所以兩人才相處得來。如今趙氏打了歪腸子,張氏卻是有所保留了。
「怎麼會,如今里里外外是六丫頭作主,就連大伯也听她的。只要是長個眼珠子的,誰看不出來大伯喜歡的是誰。那狡猾得很,處處捧著六丫頭,哪里都是唯六丫頭命是從,實則狼子野心,以為我們都是瞎的嗎?若是當時她拿出主母的身份來,害霞玉跌倒那賤婢子能月兌身?」
趙氏還沒領會張氏的意思,說到最後一雙手捏緊了大紅衣擺,咬牙切齒︰「上回她命大,這回氣都要氣死她!」
張氏心里突然有些慶幸,若不是她拼盡全力接近齊青玉,多少知道她一點心思,指不定今日她也會像趙氏那樣,只想讓曾氏去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