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琴色早就被調好,準確而美麗。
謝梵煙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仿佛可以吐盡心中煩悶,手下再次飛舞在琴弦上,慢慢彈奏起來。
箏琴原本就是謝梵煙二人閑暇時候最愛的樂器,也最拿手,自從上次陳瑾瑜摔了並蒂苑唯一的一把琴後,謝梵煙也再也沒有彈過。
如今,心思輾轉,愁緒綿綿,看著這琴,竟情不自禁,琴聲如流水一般流淌在謝梵煙指下,優美動听。
由于蘊含了謝梵煙內心無可訴說的情感和苦悶,其情切切,其聲哀哀,其樂瑟瑟,其曲淙淙,就連魏姑姑這樣不懂琴的,听了也不由得閉眼,心里直嘆息。
這個少,也是個不快樂的女人。
想當初淑妃初進宮時候,單純善良?*???惶斕酵碇換崦恍拿環蔚男Γ??緗窕簧湘稻殘θ藎?俗?錳澹?恢???碩嗌俅枘ャ br />
可是宮里時間太快,連個感慨的時間都來不及有。
而這個少,魏姑姑識人無數,哪里會看不清,這個少眼里深藏的心事也並不少。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听?」謝梵煙低低的吟,只覺得再活一世,心中萬般事,卻當真沒有一個可以去訴說的人。
「啪!」的一聲,琴音忽然中止,謝梵煙生生斷了琴聲。
心事不可付瑤琴。
因為……
「好好的琴音,為何忽然中斷了?」
一個聲音橫亙而來。從假山後面現出一個人影,面如冠玉,墨綠的錦袍。是個看起來頗為斯文的男人,書卷氣頗濃,但眉目有神。
謝梵煙看到來人,十分陌生,有些驚訝,並不作聲,只是收起了琴打算往回走。
「我從琴聲中听出了極強的郁郁之意。可是有什麼煩憂之事?」那人卻仿若沒有看出謝梵煙的冷淡,上前兩步繼續問道。
「無關之人的無關之事罷了,這位想來是王府的客人。不過還請留步,再往內就是女眷住處了。」謝梵煙言辭毫不客氣。
那人看著謝梵煙卻嘆了口氣,「一定極為愛琴。」
謝梵煙目光淡漠的看向他。
「不忍讓這琴沾了內心抑郁之氣,是故棄琴不彈。生生中斷。不過也由此可知心中煩惱的事,非同小可,連心愛之物都無法排解。」
謝梵煙心內一動。
他說的,其實差了一些。
「內心空靈澄淨的人,彈的曲子也高深奧妙,干淨透徹,宛如一泓清泉,讓人耳目一新。十分喜歡,可是若是沾了心事彈琴。琴音便會染了這俗世的味道,變得沉重,縱然再動听,再入情,也到底不過是俗樂罷了。」這是曾經給自己說的話。
心事不可付瑤琴。
只會讓瑤琴,讓琴聲沾染俗世灰塵。這樣的琴音,不能夠淨化听者的心,亦不能提升彈著的藝,只是一種粗暴的發泄方式罷了。
淺淺的感慨,謝梵煙笑了笑,「客人,還是去客人該去的地方,在這里自作聰明,並不合適。」說完,帶著魏姑姑轉身便走。
那男子赫然是借住在王府里的莫彥。
看著謝梵煙主僕二人離開的背影,莫彥挑眉一笑,笑的有些自以為是。
原來這位,便是上次和陳瑾瑜在酒樓看到的那個,倒是讓原本冷靜的陳瑾瑜,失去了冷靜,只會灌酒。
看來這麼多年了,放不下的只剩了自己而已,陳瑾瑜已有了嬌妻,很美麗也很聰慧的女子,肯對自己說最後那句話,說明自己猜的並沒有很多錯誤。
並不會听琴,之所以說出那些話,是因為曾經有個人這樣告訴過自己。
「心情不好,你不是最喜歡彈琴麼,來彈琴給我听。」
「你又不喜歡這個,我才不要彈,何況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不能彈琴,不是把我的壞情緒都傳染給我的琴了麼?那可不行,這個琴我可寶貝了。」
女孩子的思想,大多一樣吧。
莫彥想著,轉身往自己的居所走去,身影有些落寞。
謝梵煙拿了琴,跟魏姑姑返身回並蒂苑,想把琴放好,剛走到門口,就見脂容正從里面出來,見了謝梵煙笑道,「少回來了?路上怎麼沒見到世子,世子爺比少回來早了兩步呢。」
謝梵煙听到陳瑾瑜回來,心內微微踏實了幾分,但旋即又涌起不安,不想見到那人,不想因為那人而引起心里的情緒。
明明那些情緒,都不是她自己的。
「脂容,你幫我把琴拿回去,些,記得放好。」謝梵煙說著將琴遞給脂容。
脂容接過琴,愣了一瞬,「少您不進去?」
「不了,我和魏姑姑出去再走一圈,總是在里面也悶得慌。」
從後門輕車熟路的蒙上面紗出了府,魏姑姑語氣有些無奈,但也有幾分欣喜,「少出府做什麼?」
「走一走啊,魏姑姑從宮里難得能有機會出來,難道想天天悶在王府?」
自然不想,魏姑姑哪里是個沉悶的性子,是故也放下心里一點點負責任的憂心,雖然覺得謝梵煙明顯是逃避世子的舉動,但到底還是不去亂猜,踏踏實實的跟著謝梵煙到處轉起來。
「哎哎,少,那邊好熱鬧。」
「魏姑姑你慢一點,你拉的我手腕痛。」
「呀,少你手腕好細呀,來來來看看這個鐲子,剛好適合你的手腕。」
……………………
「鐵板豆腐倒也一般。」
「你說的那個打鹵面也不怎麼好吃。」
「我在宮里可是听說過有家店的點心特別好吃。」
「魏姑姑,你別走那麼快。記得看看路,你已經帶我走錯三條巷了?」
……………………
「哎哎,這個錦緞花樣真不錯。你看那衣服制的要比宮里的衣服還好看。」
「魏姑姑我們還是走吧。」
「等等嘛,咱們去挑挑,這花樣真的要比宮里的好看,你看你看,還有這簪花。」
「咱們換個地兒再看好麼,這是有名的紅衣小館門口,里面的衣服可不是給咱們賣的。」
謝梵煙累的氣喘吁吁。亦步亦趨的跟在依然精神百倍的魏紅玉身後,魏紅玉左手右手都拎著大包小包,可依然健步如飛。眼楮東瞅西看的,不放過任何有意思的事物。
「玉豐軒,這個店鋪門面看起來雅致大氣,老板一定是個有內涵的人。咱們去看看這家店的玉吧。」
謝梵煙不忍心掃了魏姑姑的興。指了指對面的小酒樓,「好,逛完咱們就去休息。」
魏紅玉草草的答應,半推著謝梵煙就進去了。
外面雅致的店鋪門面,里面倒頗有一番光景,別有天地,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越是往里。玉飾做的愈加精致,並且大多都是成套成套的賣。所以價格也更貴,相應的,人也相對較少。
到底都是女人,天然對玉石珠寶這類東西感興趣,謝梵煙和魏紅玉越看越是喜歡,看的東西也越來越貴。
「少,您來看,這玉石的蝴蝶簪子真好看,哎,這一套都是蝴蝶誒,蝴蝶簪子,蝴蝶耳飾,蝴蝶配飾,蝴蝶額飾,蝴蝶的鐲子項鏈……這做工真的好精巧。」
謝梵煙走看,果然是極其漂亮的一套,玉華而溫潤,低調不搶眼,但識貨的人看看里面的水頭,都知道不是凡品。
更遑論這份做工,可謂是精妙無雙,每一只蝴蝶都神態姿勢各異,栩栩如生,但覺得比真的蝴蝶多了一份靈性,翩然欲飛的姿態美極。
謝梵煙越看越是喜歡,指著這一套,對一直跟在身邊的一個店里伙計道,「把這套玉飾給我包起來吧。」
只是話音剛落,謝梵煙就有些詫異的抬頭,因為有兩個聲音。
此時,有兩個人的手指指在這個玉飾上。
魏姑姑在身後拉拉謝梵煙衣角,謝梵煙早已將目光落在從對面方向走來的兩個女孩身上,也是蒙著臉的姑娘,身形聲音听起來都極其年輕。
因為對這玉飾十分不舍,是故謝梵煙竟未在意剛才的聲音和女孩的身形有些熟悉。
謝梵煙與那出聲的女孩隔著面紗對視了一眼,對面的姑娘眼楮眯了眯,像是在笑。
謝梵煙也笑著將眼楮眯起。
可是這份屬于女孩子的細膩溫柔的打招呼的方式還未結束,從謝梵煙對面女孩的身後走過來一個高高個子但也很年輕的女孩,對一旁有些為難因此沒有作聲的店小二道︰「你沒听到麼,讓你包起來,還不趕緊包起來。」
「這玉飾是有名的匠人做的,只做了這一套,我們店里拿不出第二份呀,不知給你們誰包起來。」店小二十分為難,知道這兩邊的人都非富則貴,誰都不能招惹。原因很簡單,因為她們一眼就挑中了店里工藝最好的手藝之一的玉飾,而且直接讓包起來,絲毫沒有顧慮一個很值得顧慮的問題,就是價錢,尋常人家看到只會先問一句價錢。
這說明兩面人的底氣都很足。
「自然是給我們包起來。」那個子高挑的女孩語氣理所當然。
謝梵煙倒並非非要不可,只是聞言心里還是有淡淡的不悅,自己出聲略早于她們,離這套玉飾也更近一些,若真的論起來,謝梵煙理不虧的。
「南月,你不要嚇到人家。」最初開口的那女孩溫柔的制止南月,「一套玉石而已。」
「是您先看中的。」南月語氣依然生硬。
謝梵煙心里不悅更甚,主子倒好,這底下的丫鬟卻有些缺乏管束,不講道理了,正要開口說什麼,卻被身後的魏姑姑拉在身後。
「既然是你們二位先看中的,我們自然不會與您們相爭,店小二,你就包給她們二人,少,我們繼續往後看吧,沒準有更喜歡更合適的。」
魏姑姑通情達理,謝梵煙點頭,自然不好再因為一套玉飾的歸屬而真的起口舌之爭,再加上轉念一想,那畢竟是別人的丫鬟,與自己有什麼關系,便點頭,「也好,再往後看看。」
得到玉飾的那姑娘依然和氣,看著謝梵煙,語氣真摯道,「是南月不懂事,方才的確是我們先看到的這個首飾,不過還想看看後面有沒有更加好看的,可惜沒有超過這套玉飾精致的了,所以轉過頭來就想買下來,不過南月的確沖撞了。」
謝梵煙點頭,心里覺得舒服了許多,正要答話,魏姑姑已經道,「原來是這樣,看來的確這套玉飾入了您的眼緣,那您包好拿走吧,我再和我們少往後看看去。」
對面女子點點頭,沒說什麼,店小二忙手腳麻利的包好了玉飾,幾人一起往出口走去。
謝梵煙和魏姑姑再往里更貴的地方看了看,那位女子說的無錯,的確沒有更好看更合適的了,也興致缺缺,有些意興闌珊。
魏姑姑看四周無人,才對謝梵煙道,「少恕罪,勿怪婢子替少做決定。」
「這有什麼罪好恕的,她們看起來衣著華貴,舉止優雅想必也是出自大方之家,自然不會因為一套玉飾而當眾撒謊,欺瞞你我。誰先看到的,就歸誰。也理所應當。」
「少真的喜歡,我替少強要過來也沒什麼,只是這兩個人身份特殊,得罪不得。」魏姑姑眼里有些猶豫,附著謝梵煙的耳朵說了一句,「是宮里的人。」
謝梵煙聞言,腦海里忽然浮現起來自己當日去落霞山的一幕,玲玲和巧巧被人為難,一個女孩的聲音從容大度,替兩解了受辱之困。
那身形,那聲音!
「是佳敏公主?」謝梵煙啟齒,問向魏紅玉。
魏紅玉一愣,似在詫異謝梵煙怎麼認得公主,不過還是點了點頭,「雖然她們蒙了臉,可是並不難認。」
的確不難認。
以公主之尊,並不在這里恃強凌弱,而是本著最公平的誰先看到就歸誰的原則,加上謝梵煙和魏姑姑想讓,而拿走了玉飾,態度不卑不吭,甚至很溫和。
與上次一同出現的那漣漪公主截然不同。
謝梵煙忽然就對這個僅僅才兩面之緣的公主起了好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