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大白一眼胡癩子道︰「咱們哥倆既然是拿人家錢,就只管干人家要求的事就是了,那來那麼多話!要是好尋模的,又不怕得罪官府的,那些人听說都是會高來高去的有什麼武功的,人家自己不會翻牆爬壁的家家找了去?就是人家不好出頭,這才找了咱們這等人去幫忙尋模的。你啊,有那個心思琢磨這些個不著調的,倒不如趕緊往我家歇一歇去,攢點力氣明兒一早出門打听打听,早點尋著了人,早點往東升客棧找那什麼侯大爺拿賞錢去!听說那賞錢可是不了得,足有一百兩銀子呢!就是沒有找到人,去人家那兒上心點多問幾句,人家不是也覺得咱們哥倆能辦事麼?說不準心情一好,又能打賞咱們些碎銀子了!」
胡癩子再嘻嘻一笑便撐著牆起來了,繼續絮絮叨叨著什麼拿賞錢,什麼再喝個痛快之類的話,和洪大勾肩搭背的就往洪大家的方向走了。
待得這兩個潑皮走遠了,一直屏息靜氣不敢動彈的楊平這才從陰暗的角落里緩緩的探頭出來,四處張望了一番確認這深夜的街上再沒有人走動之後,楊平緩緩的長吐一口氣。
兩歲上下的孩子,二十歲上下的孩子娘,孩子娘右邊脖子上有顆小紅痣……這三樣加起來,不是正說的是楊府里頭那個楊亭和她瑜哥兒嗎?!若是只有前兩樣,楊平還不敢肯定,但是加上那小紅痣,楊平確認這什麼日月教的人,找的就是楊亭母子!平定州雖大,常住著的人口也不少,但是右邊脖子有顆小紅痣的二十上下的孩子娘,絕對沒那個比楊亭更符合了啊!
楊平再聯想一下,這楊亭可是所謂的「養病」養了大半年沒見人的,她房里那兩個大丫鬟從前跟江氏獻殷勤的時候說了的,楊亭根本就是被人擄走了不在房里的。雖然後來楊原和大太太就號稱把楊亭送出去別莊養病去了,及至大半年後才「接」回來懷孕中還昏迷著的楊亭,同時還突尤的冒出來一個眾人沒見過的短命贅婿來。要說這里頭沒貓膩,別說是楊平了,就是江氏那個沒腦筋的也不信啊!
一百兩……一百兩……楊平忍不住自己念叨了兩回,這一百兩的銀子實在是好大的誘惑啊!听胡癩子和洪大兩個的口氣,這賞錢是很容易得的,他們那樣沒頭沒腦的說一通,人家還給了二兩碎銀子,要是自己去提供了確切消息,這一百兩豈不是就是說幾句就手到擒來的事?這一百兩啊,不僅能順利還了七十兩的賭債,還能剩個三十兩在手,無論是偷偷留著當私房錢,還是用來當本錢再去賭場拼一把,說不準就能翻十倍成三百兩了……
楊平想到了美處,先是自己傻笑了一會,仿佛已經將那一百兩收在自己手掌中了。等一陣穿堂的冷風吹,把他從這美妙的幻想中喚回到現實來了,楊平這才,夜真的是深了。雙手抱緊自己肩膀借以抵御深夜的冷風,楊平美滋滋的想著那一百兩銀子,也不覺得累,也不覺得乏了,三步並作兩步就竄過了那兩條小巷,一徑小跑著回家去了。
次日才剛過五更,心里有事的楊平听著外頭更夫的梆子聲響就立即起身了。江氏睡得迷迷糊糊間,見著楊平居然披衣開門,躡手躡腳的往院牆那邊听別人家的動靜,氣得翻身罵楊平道︰「隔壁那洪大家里就那麼一只母老虎,這是那里勾了你的魂魄了去?!大冷的天不睡覺,倒是听人家的壁角去!」
楊平也懶得理她,細听了一輪並不見有什麼動靜,可見洪大和胡癩子並未起床出門,就稍微放下了心來,這才又躡手躡腳的回到房里來。江氏又罵道︰「楊平你這該遭瘟的貨!該挺尸的時候不挺尸,大冷的天呢,只管進進出出的把屋子里的那一點子暖氣全放光了!」
「你給我住嘴!」一大早起來,楊平其實也冷得打了兩個哆嗦的,這時候又听見江氏嘮叨,便听得火氣上來了,「男人的事,你一個婦道人家懂個屁!要挺尸你自個兒挺尸去就是了,嗦個什麼勁!」說著就一拍桌子,氣呼呼的出房門自己往廚房弄熱水洗簌去了。
江氏愣了一愣,正想再罵幾句楊平,楊平卻是已經走了進廚房不見人了,這租來的屋子又窄又淺的,算起來只有從前農莊里頭的三分之一大小,若是大聲吵嚷起來,怕是隔壁房里住著的楊重被吵醒了又得大發一通脾氣。江氏雖是不在乎楊平這個爛人,但對自己唯一的還是很在乎的,于是便卷緊了身上的被子,自認倒霉的往廚房方向啐一口道︰「我呸!什麼男人的事?不就是一早就想出門亂花錢罷了!老娘就偏不給你錢,看你能不能在外頭喝西北風喝飽了!」
楊平只顧著今兒要偷偷模模的跟在洪大和胡癩子後頭出門,好找上那什麼日月教的人賣消息換賞錢的,那里會去理會江氏罵什麼。
楊平昨夜想了半宿才睡的,開始時還想著要趕在洪大和胡癩子之前去那東升客棧自己找什麼候大爺的,後來再轉念一想,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兩眼一抹黑的跑了去,人家又不認識自己,空口白牙的說一句有事兒找,人家必定不會理會的。于是楊平就按捺住了,只盤算著不如悄悄兒的跟在那兩個潑皮後頭,起碼不用怕找錯人了!
而今楊平主意已定,就快快的洗簌好了,只在家里豎起耳朵等著,只要一听見隔壁洪大家門響,他即刻就跟上去。
果然洪大和胡癩子兩人也是早起了,才過了一會子,隔壁洪家就听見了雜雜碎碎的聲響。
楊平在廚房里模了個硬梆梆的饅頭,就著杯半溫不熱的水,匆忙啃了幾口,只听得隔壁大門開了,洪大正自交代自家婆娘說不回家吃午飯,楊平便忙忙的扔下手里的茶碗和饅頭,也穿鞋整衣的一通忙活。等得听著洪大和胡癩子出門了,楊平趕緊也出門,遠遠的隔著些距離,緊緊跟著這兩個潑皮後頭去了。
洪大和胡癩子顯而易見的心情不錯,經過街角那炊餅攤子的時候,還笑嘻嘻的難得的扔了兩個銅錢給賣炊餅的小販,一人卷起一張炊餅,且吃且走。
楊平跟著他倆,好容易才走過了半個城市,到了那東升客棧。
洪大和胡癩子一反平日里那流里流氣的模樣,喊了店小二去請樓上天字號客房的侯大爺後,便站得直直的只守在客棧樓梯處了。
楊平遠遠的在客棧對面還未開門的藥鋪台階上伸長了脖子往客棧里頭看著,一會子功夫,便見那樓梯上下來一個打著哈欠的精壯中年漢子,不知道低聲和洪大、胡癩子說了什麼,後來揚手給了他倆一小把碎銀子,喜得這兩個道謝作揖不迭。
楊平自是看得心都熱了,眼楮也忍不住發出來兩道貪婪的光來,若是自己上去供出來楊亭和瑜哥兒母子,估計一百兩之外還能有其它額外的賞銀?楊平想著美事想得太過入神,一點兒沒注意到洪大和胡癩子兩人已經離開了東升客棧。
沒了這兩人身影的格擋,那個中年漢子立即就注意到了客棧對面神情明顯不對的楊平。這中年漢子果然是傳說中高來高去的武林人士,楊平還傻呆呆的坐著美夢呢,只覺著眼前一花,便被無聲無息間驟然躥到自己面前來的中年漢子一個巧勁踢中了雙膝,莫名其妙的就跪倒在中年漢子跟前。
中年漢子抬手按著什麼東西,虛虛遙遙的擱在了楊平脖子上,只冷冷看著楊平,口內低喝道︰「說!你是什麼人?來這兒做什麼?」
後知後覺的楊平這才生出來濃重的驚恐之意,眼角余光見著中年漢子指尖分明夾著亮閃閃的反光的刀尖,離著自己脖子仿佛就只隔著那麼一點兒幾乎是看不見的距離,楊平只覺得頓時就兩股戰戰,簡直是話都要說不利索了︰「這……這位大爺!我……我……我不是……我是……我是來……對,我是來說……我知道大爺您要找的那個孩子和他娘在那里!」
不料中年漢子不但沒放開他,反倒是眼神凶狠的將刀刃更逼近了他的脖子,楊平都已經能感受到刀刃挨著皮膚的那股深入心扉的冰冷寒意了。楊平被嚇得大冬天的也出了一額的冷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用自己驚恐過度,幾乎是要將眼仁都突出來的眼楮去看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大概是覺著仇家或是官府派來的探子,應該就沒有這種一把小匕首就能嚇得幾乎癱掉的孬種罷,又大發善心的將指間的匕首稍微移開半寸,依舊是冷著聲音問道︰「說!你是打那兒知道的咱們要找孩子和孩子娘的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