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怡心中悲苦難耐,十幾載對此人的種種厭棄憤恨,到了此時,卻都倏忽之間全部化為了烏有,只余留一片心疼而已。
她渾身顫抖,已是淚落如雨,哽咽出聲了。
玄武皇帝咳嗽著被太監攙扶,伸手拉起馮怡垂立一旁的縴縴玉手,眼中落淚,低聲說道︰「怡兒,還望你能顧念我時日不多的份上,就原諒于我吧!」
馮怡听到這里,再也按捺不住內心傷痛,撲入玄武皇帝懷中,嚶嚶哭出聲來。
玄武皇帝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抱住,輕撫她一頭秀發,突然見她鬢角豁然一縷白發,心中痛惜,不覺淚落如雨,低聲哽咽道︰「怡兒,我真的是對你不住啊!」
陳欣柔看到那兩人相依相偎,想起娘親苦苦等候那人的痛苦光陰,心中感念,眼中不覺淚水涌落,暗自想到︰「雖然娘親苦楚一生,但畢竟ˋ和父皇相愛,此時又得償所願,終得見面相守,倒也不失為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是,我日後不知能否得到這有情人?」
她心念至此,腦海之中就浮現出那日所見少年容貌,心跳加速,臉上緋紅一片,暗自驚異道︰「我們只是匆匆一見,並不知曉彼此姓名,我卻為何會念念不忘于他?但我和他,終究是有緣無分!我自此身處皇宮,再難出去和他一遇,而他不知是否會偶爾想起我?只怕匆匆一見,對于他來說,我只是茫茫人海之中,那無數陌路之人吧!」
那邊玄武皇帝和陳怡兩人柔情蜜意,柔聲細語,各道衷情。
這邊陳欣柔卻愁腸滿月復,反復思量,心中一陣酸澀,一陣甜蜜,竟然已是情愫暗生,初識愁苦滋味了。
玄武皇帝即刻下詔,明示天下,冊封馮怡為貴妃,陳欣柔為公主,三日之後就召集朝中文武大臣,舉行了隆重的冊封儀式。
朝中臣子錯愕之間,卻也深知這大陳國後宮妃嬪眾多,但是子嗣卻少的可憐,正位皇後僅僅生有一子,現為太子,喚為陳玉,此後便再無生育。
而宮中其余妃嬪,除了梅貴妃生有一女,喚為陳珂,賜封為珂公主,今年十四,性情溫婉,和母妃一樣,一貫安心女工,兩耳不聞窗外事外,其余妃嬪竟然再無一子半女。
諸位臣子原本曾心懷疑慮,這玄武皇帝不知為何,自打十五年前由江南順利返回宮中登基以來,一心撲在國事上,勵精圖治,短短十幾年間就將大陳國治理的井然有序,已是達到國泰民安之境。
但不知是否因此原因,這位皇帝對于後宮眾多美色沒有什麼興趣,很少去親近哪位妃嬪,自然就是子嗣寥寥了。
現在諸位臣子卻都恍然大悟,這新封的怡貴妃和辛柔公主,並非憑空而出,必是天子年少時的一筆風流帳罷了。
龍殿之上,各位臣子跪拜叩見這兩位新主子,看那怡貴妃端坐玄武皇帝身側,被他緊緊拉住一手,雙眼寵溺萬分,便都不敢怠慢,再看她貌美如花,風韻天成,鳳冠霞帔,雍容華貴,不禁都驚愕不已,紛紛山呼「怡貴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行禮之後,諸位臣子這才定楮去看那站立玄武皇帝和怡貴妃身旁的欣柔公主。
眾人卻見那緊緊偎依在父皇身旁的欣柔公主,身姿娉婷,婀娜動人;雲鬢如墨,令人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撫模一番;美眉如黛,隱入鬢角;眼若深潭,使人情不自禁就被吸入,志願就此沉溺,不再出來;鼻尖小巧可愛,雙唇紅潤豐滿;此時,她一襲淡綠色紗稠寬袍,隱隱可見曼妙身姿,令人不禁遐想萬分。
這欣柔公主,渾身上下哪里見得半分凡塵拘謹之態,自然含有一股高貴冷峻,令人望之生畏。
諸位臣子只看得目瞪口呆,心中狂跳不止,暗自驚呼,疑為仙女下凡,錯愕之間,竟然已是忘了行禮、道賀了。
一旁的太監總管海公公一看,急忙出聲提醒道︰「這位就是聖上新封的欣柔公主了,諸位,還不快快行禮?」
眾人這才恍如夢醒,急忙跪地行禮,高呼道︰「欣柔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玄武皇帝喜滋滋左看右看,對這母女兩人愛意更是增加百倍,俯視下面眾人,都是滿臉驚羨之色,心中便如灌入蜜糖一般,高聲說道︰「朕的愛妃、愛女回至朕的身邊,朕真是歡喜!明令下去,大赦天下,減免賦稅三年,好讓全天下的百姓也能感知到朕的這片喜悅之情!」
群臣立即感恩戴德,跪倒稱頌,高呼萬歲之聲此起彼伏。
陳德庸位于百官之首,跪倒在地,偷眼去看那高高在上的三個人,心中驚濤駭浪一般洶涌澎湃,但面上卻絲毫未見改變,俯首貼耳,帶頭稱頌道︰「聖上一家團圓,本是可喜可賀之事,聖上又恩澤百姓,真是我大陳百姓的福澤啊!聖上真是我大陳的聖明之君啊!臣恭祝聖上萬安,恭祝怡貴妃和欣柔公主萬安!」
說完這話,他叩地有聲,高呼不止。
群臣見狀都是一愣,但緊跟著都紛紛仿效于他,又是一番歡呼熱鬧的場面。
典禮之後,玄武皇帝感到身體很是疲勞,就被人攙著回至養心殿休息去了。
怡貴妃被安置在早就收拾停當的悅心殿,而欣柔公主則被安置在沁香苑,皆是配置有後宮最為得力的宮女伺候。
玄武皇帝早就下了詔令,這兩人以後的一日三餐,起居用具,與皇後和太子。
欣柔公主和怡貴妃都換了一身輕便服裝,娘兒倆個正自坐在悅心殿中說著話。
怡貴妃側首看著女兒,嘆息著說道︰「柔兒,我不知道此番我們入得這皇宮之中,究竟是否做得妥當?俗話說得‘皇宮一入深似海’,你自小自由慣了,現在卻不得不成為這籠中的鳥兒……你……是否會埋怨我作此決定?」
欣柔公主抬眼看著怡貴妃,並不急著回答,反而含笑問道︰「母親以前可曾猜到過我父皇的真正身份?」
怡貴妃愣了一下,點頭輕聲說道︰「當年我和他情濃意濃之時,就曾經懷疑過他不是平常人家的子弟,也曾大膽猜測過,他不是王侯將相之子,就是皇親國戚之人……但,卻未曾想到過,他……竟然是出逃的太子!」
欣柔公主笑著說道︰「那你前幾日知曉父皇的真實身份之後,可曾記恨于他,想著今生不再見他?」
怡貴妃急忙搖頭說道︰「即便他當初不辭而別,又對我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讓我痛苦守候了他十五年之久,但……我還是無法忘記于他,甚至……從未恨過他!柔兒,我是否太過自私,听聞他要我們母女進宮團聚,竟然就歡喜異常,卻未曾考慮過你的感受,你……會怪我嗎?」。
說完這話,怡貴妃眼中含淚,伸手拉住欣柔公主的手,緊張的看著她。
欣柔公主反手拉住怡貴妃的手,嘆息著,搖頭說道︰「母親,孩兒看到母親為父皇而痛苦,心中曾經很是恨他。听得我們將要進宮和他見面時,我甚至想過要狠狠的責罵一番他,以此來替娘親解恨。
但是,當我看到他望向母親的那雙眼楮時,就什麼都明白了。父皇對母親的愛意並不少于母親半分!當年他苦于自己身份特殊,又被人追殺,不想連累于你,這才刻意隱瞞了自己的太子身份。
雖說十五年時光漫長,但你們兩人終于得以團聚相守,也不枉你們的一番苦苦思戀之情了。孩兒為娘親和父皇高興尚且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抱怨我們終于一家團圓,娘親終于得償所願呢?」
怡貴妃听到這里,懸著的一顆心這才終于放了下來,感動的將欣柔公主摟入懷中,輕聲說道︰「謝謝柔兒的成全之心!待得過些時日,我定讓你父皇替柔兒尋得一個稱心如意的駙馬,保得柔兒的一生幸福!」
欣柔公主听聞這話,心中亂跳,臉上羞澀一片,抬起頭來,撒嬌般說道︰「娘親說的什麼話?我才不要什麼駙馬呢!我要守在娘親身旁,伴著娘親一輩子!」
怡貴妃看她羞紅的臉,嫵媚動人,心中溫暖一片,嗔怪的笑道︰「傻孩子,世上哪有能陪著父母一輩子的自己卻孤獨終老的事情?即便有,我和你父皇又豈能忍心讓自己如此驕人的女兒孤獨一生?」
欣柔公主臉上紅雲朵朵,嬌羞萬分,再次投入怡貴妃懷抱,不再說話,但心中莫名又浮現出那少年模樣,立時慌亂不堪,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了。
「不知他此時到得什麼地方,又是否有了心愛之人?像他那般俊美少年,不知有多少少女愛戀于他,卻怎麼會沒有心愛之人?那日別後,不知他是否有偶爾想起過我……我連他姓名都不知道,現如今又入了皇宮,日後,我即便再是思念他,又如何能夠和他有緣再見?」
因為陳欣柔自幼倍受親族白眼冷落,馮怡自感有愧于女兒,就不願過多束縛于她,家中即便清貧,卻也請得私塾先生教習于她,使得她自幼熟讀諸子百家,又涉獵甚廣,故而天性自由,心中總是向往著,有朝一日能夠遇得一個心儀之人,相伴終老。
這次與那少年僅僅只是一遇而已,可少年的音容笑貌卻如刀刻一般,深深印入腦海之中,竟然已是初遇之時,便是情根深種之時了。
怡貴妃哪里能夠曉得自己女兒的這點兒心思,心中拿定主意,要趁著玄武皇帝身體尚好,就趕緊替自己的女兒尋得夫家。
當日晚間,玄武皇帝擺駕悅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