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慧走近死者,那仵作連忙招呼眾人將燈籠火把都拿。很快便有三四個衙役過了來。
這位準尸親實在秀麗可人,大家都搶著往前湊。
趙大福緊跟在林慧身後。他已經想明白了,若真是小林神醫不幸遇難,這位林姑娘豈不就成了孤女?
孤女……呃,說不定能有機會呢。自己雖然已經老大不小,孩子都滿地跑了,正妻之外還有個小妾,但再來一個也不錯啊。
林慧仔細檢視,只見死者的頭部毀損得厲害,用血肉模糊來形容都不為過。在閃爍的火把之下,看起來愈發猙獰。身上倒沒有多少血跡,顯然頭上的是致命傷。
所有人都盯著林慧,大家多少知道些首尾,這是相依為命的兄妹倆,哥哥不幸,妹妹也太可憐了!
只是……這姑娘也太冷靜了吧。
從來尸親<都是看一看,若是認出是自家親人,不是放聲大哭,便是癱倒在地,若僥幸不是,也都是匆匆離去。
即便認不出,也都是哭哭叫叫的,更有糾纏不休,扯住衙役們要活人回來的。
那有越走越近,還動手去解死者衣裳的?!
而且那修長靈動的雙手一丁點都不抖!
事出反常即為妖,衙役們反倒覺得有點兒頭皮發麻。
林慧蹲身查看了一番,站起身問道︰「這是在什麼地方的?」
「就在前頭。」仵作指了指不遠處,「看樣子是從山上失足跌下來的,今日午後被砍柴的農夫。」
「這個……是不是……?」趙大福搓著雙手,猶猶豫豫地問道。
到底是不是小林神醫,您給個準話啊。
「不是!」林慧答得很爽快。
在的路上,林慧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死者的面目必定不是十分清楚,那麼要不要借此機會,讓「林輝」就此死去呢?
兩個身份當然有便利的地方,但也有不少麻煩,以後如何善後也很成問題。
不過林慧仔細考慮過之後,覺得不能就此順水推舟,一則林輝的身份來之不易,日後還有用;二則如果將死者認定為林輝,那麼真正的死者就可能變成失蹤,這對死者和他的家人都不公平。
不是?!趙大福有點兒意外。不過看林姑娘十分肯定的樣子,也沒法兒跟她爭辯。
回到起點,又變成無名氏了。
趙大福表示腦袋很大。
若是一看就是窮苦無依的無名氏,那倒簡單了。仵作留下尸格,便可以直接燒化,或是在亂葬崗上隨便埋了便是。
可光是看衣裳,就能看出這人顯然不是窮人,隨意處置的話,只怕後頭有麻煩。
眼看月上中天,顯然夜深了,趙大福也只能先送林慧。
林慧一路都很沉默。
她看出來了,那人根本不是失足。
失足的話,總不會連隨身的物件一並消失。
而且山坡雖然有些陡,卻並不是山崖。如果是失足,除了頭上的致命傷,應該還有其他的撞擊傷才對。
可死者除了頭上,便只有手指的骨折傷。
看樣子他抓住了凶手,結果被強行折斷手指扳開了。
頭上的傷應該是就手的石頭或是錘子之類的重物所致。
凶手非常孔武有力。
死者和林輝確實身材穿著都比較相似。
這是巧合嗎?
林慧不知道。
如果不是巧合,又有什麼人要致林輝于死地呢?
林慧也不知道。
她忽然覺得有點兒冷。
接下來更讓人心冷的是,似乎不少人都不相信林慧的說法。
天氣日漸寒冷,來南鄔城走動的士子幾乎沒有。而城中也並沒有人家報失類似的人。包括趙大福在內的,不少人都認為死者很可能就是小林神醫,而他妹妹出于某些原因拒絕承認。
林慧暫時沒理會這些。
她在考慮謝敏嘉的邀請。
謝敏嘉的暖爐會定在三日之後。
去?還是不去?
林慧不想去,但不去總得有個理由。
「你家小姐都請了那些人啊?」林慧和顏悅色地問送帖子的媳婦,並示意小可兒給個一兩的賞封。
那媳婦梳著利落的圓髻,嘴唇薄而翹,未語先笑說話很爽利︰「回姑娘的話,我家姑娘請了新近才到的安邦侯世子,這暖爐會也算是給世子接風的了。另外還有謝家、趙家、黃家、蔣家的女眷。」
听到請了安邦侯世子,還有蔣家的女眷,林慧徹底決定不去了。
「好了,我知道了。到時候若是得閑就。」
那媳婦卻是各家走動最是機靈,听林慧如此說,便心知這位大抵是不見得會去了。
捏了捏手上的賞封,那媳婦又笑道︰「還請姑娘好歹賞臉,我家姑娘總是好說。不過那安邦侯世子,之前也有幾家給她接風的。听說這京城里的果然講究,與咱們這小地方不同,略有不周到便要發作的。」
說著那媳婦將身子向前傾了些,顯得愈發恭敬,道︰「前次有位商家的姑娘恰好身子有恙不曾去,世子怪罪說是不放她在眼中,那姑娘家里的鋪子都給砸了不說,連請客的主家都吃了掛落。奴婢們出來送帖子,府里頭都再三交代,必得請到貴客才好。」
林慧笑道︰「你家請了什麼客人,那世子又如何知道?誰去誰不去的,根本不清楚,又談何怪罪?人家是大家出身,自然規矩大些。況且以訛傳訛也是有的。」
那媳婦仿佛被噎住了,頓了一頓,放低聲音道︰「姑娘別不信,不是奴婢亂說,這位世子與眾不同。听說她每次去別人家做客,都事先讓人打听明白主家的根底,請了些什麼客人,才決定去不去,而且到時候她常常另有主張。還有……」
說著那媳婦好一陣猶豫,聲音愈發低了些,還是繼續道︰「听說在京城的時候,有一回她去人家吃宴席,偏巧那次主家還請了她素來不洽的一位貴女。結果她帶了一袋毛蟲,尋機倒在那位頭上,弄得很是混亂。」
說完那媳婦連忙裝腔輕輕給了自己一個嘴巴,笑道︰「奴婢也是听人混說的,姑娘只當笑話听罷。」
林慧心中一陣惡寒。
一袋子……毛……蟲……
那場景太美,不想也罷。
只是,這位世子,自己好像已經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