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氏立時接茬笑道︰「對對對,你何曾病。你這身子是鐵打的,當然不會病。不過是借你貴體,讓我媳婦兒練練手如何?」
一時眾人都笑起來。六夫人回身坐了,將手臂往林慧面前一伸,笑道︰「即說是練手,那就給你診個脈吧。」
雖是伸出手來,卻不曾描述癥狀,顯然是有點兒考校的意思。
林慧只笑笑並不說破,搭上三根手指意思意思診脈。
診了左手診右手,轉眼六夫人和林慧都收了手,相視一笑。
嚴氏其實之前已向林慧大概透過風,提過六夫人時常心口發熱作痛,故此並不擔心林慧會出丑,只笑吟吟輪流看著二人。
六夫人只閉著嘴,顯然打定主意讓林慧來說。
林慧垂下眼簾,默了一刻,方開口道︰「夫人之疾,乃是肝、胃兩傷。」
听了這幾個字,六夫人和嚴氏,以及旁邊的潘明玉和幾個大丫鬟,都是滿臉的莫名其妙。
這位林姑娘還真敢說啊。
什麼叫在‘肝胃兩傷’啊?!
嚴氏眨了眨眼沒說話,潘明玉卻對林慧甚有好感,上前一步,便想要幫林慧粉飾粉飾。
林慧豎起右手食指,示意潘明玉不用急,繼續笑道︰「夫人是不是經常覺得心口之處仿佛火燒一般?真的痛起來坐臥不寧,連覺都睡不好?而且時常口中泛酸,有呃逆之征。兼且二便不暢,夜寐不寧多夢。」
「嗯——」林慧又往六夫人臉上端詳了一下,補充道︰「身上可能還有蜘蛛痣。」
六夫人登時驚得兩眼大睜說不出話來。自己時常心口疼,這個身邊的人都知道,連嚴氏都是知道的,故此林慧能說出來也不稀奇,但別的細節可就無從得知了!
潘明玉看了看婆婆,覺得婆婆這分明是被說中了的神色,又轉頭看了看林慧,忍不住悄聲問道︰「何謂蜘蛛痣?」
林慧笑道︰「這個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只是肝經不暢之人。若是日久不曾醫治,就可能會在身上長出紅色的痣。這痣常有一條條的分支,形似蜘蛛,故此得名。」
潘明玉只覺得這個什麼蜘蛛痣听起來實在有點兒滲人。不像好東西。她也不知道六夫人有沒有這個。眼光只管往六夫人身後的大丫鬟身上瞟去。
六夫人身邊的丫鬟們都是訓練有素的。不經允許那里敢透露主子的情形,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反倒顯得心虛。
六夫人自己相對倒是最淡定的一位了。定了定神,問道︰「不知這肝胃兩傷是什麼意思?」
林慧笑道︰「只怕夫人時不時心口疼,只當是心經不暢,或以為是胸痹之癥,其實不然。」說著林慧用手在自己胸月復之處示意了一下︰「此處乃胃脕,若是身心疲累,常可致病,則胃酸上溢。」
說著林慧用手指從胃至喉,劃了一條短短的直線,繼續道︰「胃氣既不暢,所以胸骨之後疼痛乃至口中泛酸,皆因此也。以夫人好強的性子,只怕諸事皆求完全。只是世事變幻,難免有不如意之處,故此肝經難免亦有阻滯,便會有痞、滿、燥、實等諸般癥狀。」
林慧這一番解說,連嚴氏都听住了。潘明玉連忙追問道︰「那如今既已拖了好些時日,可怎麼好?」
林慧略沉吟道︰「總還不妨事,可用小承氣湯合白虎湯加減,且吃幾劑看看。」
六夫人等人那里懂得什麼小承氣湯,又是什麼白虎湯,只是听林慧一語中的將病情說得清楚明白,心中自是信服,當下取紙筆來寫了藥方便遣人去抓藥煎藥不提。
嚴氏提醒道︰「你不是金針不錯麼?六夫人這情形,要不要行針?你別看她不肯承認有病,若是真要行針也是不妨的。」
林慧搖頭笑道︰「六夫人這個病本來沒什麼,只是拖得久了,卻是不用行針,用藥效果還好些。」
說話間天色近午。六夫人的院中便有小廚房,擺出極整齊的一桌子菜來,當中一道當歸羊肉鍋子,熱氣騰騰,另有溫好的糯米黃酒,甜香入鼻。各人入席就餐,說說笑笑,且是吃得熱鬧。
等酒足飯飽,一邊兒的小丫頭端上藥來。六夫人持碗在手,只等林慧說話。
林慧笑道︰「此藥飯後飲正好。這一餐吃得好,正好暖胃,這碗藥喝下去,趕緊熱乎乎睡一覺是正經。」
六夫人听說,連忙一口喝了。潘明玉見機捧了裝蜜餞的小碟子過來,服侍婆婆吃了一枚蜜餞,又取茶來漱了口,告了罪扶了進房午睡。
嚴氏就暫住在六夫人院中的廂房,自然拉了林慧過去閑話。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午飯都用了兩盅酒,只覺胸月復之間暖洋洋的,竟也漸漸都歪在榻上睡了。
這邊兒大家伙一個個且是吃飽喝足睡得香,老太太那邊兒卻是人仰馬翻不得安寧。
這事兒倒是怪不得別人,全在老太太本人身上。
尉遲家這位太夫人,出身並不高,是個五品武德騎尉的女兒。武德騎尉說起來是五品武官,實際上武官的品級相當不值錢,五品武官大概只能相當于七品文官,甚至連七品文官都比不上——因為有的七品文官都是正統的進士出身。
出身于低階武官之家,最直觀的反映就是︰尉遲太夫人年輕的時候便以母老虎河東獅著稱。如今尉遲老爺子已作古,老太太也不年輕了,但一般來說,這老虎**,也是模不得的。
六夫人反倒跟老太太很投契。二人都是爽直的性子,而且六夫人深知順毛捋的要領,時常哄得老太太眉開眼笑,從來不沖六夫人發脾氣——反正還有好些兒媳婦可以做出氣筒。
賈太醫初來乍到的,自然不清楚老太太的脾性,只當是尋常官宦人家的太夫人一般,進去之後,見太夫人臥在榻上,先躬了躬腰以示尊重——雖然太夫人合著眼看不見,但尉遲尚書在旁邊能看見啊。
然後,賈太醫做了一個令他後來十分後悔的動作。他拖了一下床榻邊上的繡墩,以便離太夫人近些好診脈。
這下糟糕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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