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一震，回頭看了看從樓上下來的夜風，眼里皆是不敢置信，但他畢竟是年長有閱歷，只一瞬間便收拾好了情緒，轉頭笑了笑，「少樓上請。」
千翡回了禮，動作輕盈地微微提了裙子慢慢地上樓。
胡老在她身後恭送，直到看不見千翡的身影，心里才松了口氣。
之前少爺將鋪子里的生意統統交給少的時候，他心里就覺得這位少對少爺來說必然是特別的，沒想到今日少爺居然在談生意的時候請了少上去。
要知道之前便是官府的人過來，少爺都愛理不理的，生生等事情談完了才搭理，這少究竟……
……
香坊的樓上是幾間廂房，最里面一間最是隱秘，門口夜風和另幾個身上穿著童家統一服飾的家丁守著。
「少爺，少來了。」
夜風見到千翡，低頭輕聲地在門外通報，很快門開了，雪光恭敬地請千翡入內。
繞過屏風，千翡見到江離然和另一位男子隔著桌子坐著，桌子臨窗，上面似乎還散落著文書之類的東西，听見動靜兩人都抬起頭看過來。
「我……，我在外面等著就好。」
千翡有點不自在，這場合她熟悉，江離然最是不喜歡人打擾的才是。
「過來」，江離然微笑著招招手，轉頭對對面的人介紹，「這是我內人。童二老爺還沒見過吧？」
「听過听過，久聞江家少品貌雙全，今日一見。我府里那些，可是連少一根頭發都比不上了哈哈哈哈。」
童二老爺模著胡子笑起來，自以為十分幽默，只是卻給千翡留了個不太好的印象。
在後宅操持家務也並不輕松好嗎？沒有那些女子的辛勞，他能放心愜意地在外談生意？還一根頭發也比不上……，千翡真是無比同情童家二房的女子。
不過江離然倒是心情很好，使勁夸啊。他愛听。
讓千翡就在自己身邊兒坐著，江離然繼續接著之前的話同童二老爺繼續商談。
童二老爺詫異地看了一眼千翡也沒說什麼，只是心里也是不喜的。男人談生意，好好兒弄個女人坐旁邊像什麼樣子？
早听說江大少爺被了夏家千金給迷住了，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千翡倒沒什麼不自在，這種場合她見得多了。況且他們說什麼她也能听得懂。並不覺得無聊，甚至親切得很。
可是听著听著，千翡心里覺出了不對勁來。
江離然這個……，是不是也太狠了？價格壓得這麼死，童家怎麼可能會接受？只得一分利，這樣完全不合算的生意誰會答應？
果然童家二老爺對此有些意見，同江離然軟磨硬泡起來，然而江離然卻是一點兒也不松口。先說了這筆生意可能會給童家帶來的隱性好處，又不經意地說漏他其實並不急著找下家。畢竟連這一分利都不想要，只求著能融入晉西商行的人家也不少。
磨到最後，童二老爺是一點兒脾氣都沒有了，又不甘心，又怕這機會落到別人手里于是特別齜牙咧嘴地簽了文書。
「後生可畏啊！我今兒算是見識到了，江家少爺名不虛傳，我這把老骨頭，可都要散架咯。」
「童二老爺過獎了，不過都是混口飯吃。」
這會兒江離然倒是謙虛起來，讓童二老爺哭笑不得地指著他搖了搖頭。
「對了江小弟，既然咱們這生意做成了，不若約個哪日……一起聚聚？我可是听說你成親之後很少出現在尋樂子的地方，怎麼，家里嬌妻管得太嚴了？」
江離然瞥了一眼仍舊在苦惱著什麼的千翡，「童二老爺這話說的，便是從前，我也不曾去花天酒地，只是不喜歡而已。」
「哈哈哈哈，看樣子，江小弟還是個情聖呢。」
童二老爺可不管千翡還在場，這些生意人哪兒來那麼多規矩，又同江離然寒暄了一陣，才告辭離開。
走回千翡的身邊坐下，江離然舌忝了舌忝嘴唇，「怎麼今天過來了？」
「啊，我是想……，不過那個先不說，夫君同人談生意，向來都是如此狠厲的？才讓一分利，你就不怕……，不怕童家拒絕？」
這個問題讓千翡想不明白，這確實太狠了，童家也不是不要往里面投人力物力的，能不能回本兒都是問題，他們怎麼就答應下來了呢？
江離然笑起來，讓雪光換上三勻香，又換了壺千翡愛喝的茶過來。
「做生意，哪兒能只看表面的利益？會來同我談生意的，早心里有思量了，我也從不會松口，如此一旦成為了習慣，那便是約定俗成的，他們若是不接受，今日也不會來這里同我見面。」
「……」可是，為何曾經自己毫無經驗，只憑著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找上江離然，卻分明從他手里摳出了三分利來。
這已經相當不少了，靠著這些，她才能在宋家翻身。
千翡一度以為是自己潛意識里的潛能作祟，天神附體將江離然繞進去了才會如此，可剛剛童家二老爺讓她被繞進去數次，雲里霧里覺得確實該多給些利益，江離然卻仍舊不為所動，清醒明白地讓他死心。
自己的那點兒能耐千翡還是清楚的，比起童二老爺這樣經商了大半輩子的人來，她就是再天賦異稟，怕也是有些差距的。
可為何江離然當初，會讓她得逞了呢？
升騰著熱氣的茶杯被送到自己的手里，千翡回神從江離然的手里接過來，眼神茫然地喝了一口。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千翡忽然將茶杯放下，「你當真從沒有妥協過？那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會妥協的話，那會是什麼樣的情況？就比如你會松松手，讓出一些利益來？」
江離然的眼神動了動，很快挪開，也給自己倒出一杯水，也不喝，只拿在掌心慢慢地轉。
「如果真要有那樣的情況……」，江離然的聲音停住，引得千翡聚精會神屏息靜氣地等著，「那大概，會是能讓我想要放棄我的堅持這樣的情況吧……」
「……」
能讓江離然放棄他堅持的原則，千翡心底又開始涌起令她毛骨悚然的感覺來了，所以前世的時候，自己曾讓江離然放棄過他的堅持？所以她後來一帆風順，或許並不是她骨子里夏家的血脈突然蘇醒的原因？
所以那個時候……，江離然對她……，到底……
千翡被她的想法震驚到，她無法不震驚！
江離然不喜歡听戲，江離然不會那麼容易被說服，江離然不會露出破綻……，千翡的頭暈得可怕，可她想不出其余的解釋。
抬頭去看江離然，只見他淡然的面容，淺薄的笑容，這分明與前世幾乎不是一個人，可那時候江離然再刻薄冷漠，最後，都能讓自己從他鄙夷的話里尋到關鍵來……
「怎麼了？怎麼出汗了？可是哪兒不舒服？」
「並沒有。」千翡搖了搖頭，忽然伸手握住江離然伸過來模她額頭的手，寬厚干燥，溫暖真實，暖意慢慢從掌心蔓延到心口，千翡才有緩過來的感覺。
江離然反手握住她的手，並沒有說什麼，老實說他能猜到千翡心里在想什麼，他是故意的。
江離然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善良的人，他也沒打算做善良人。
他明白千翡心里的不安，對自己壓抑了那麼久才得以釋放的感情會覺得害怕，這很正常，甚至會因此想要逃開，這都是極尋常的反應。
可江離然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不允許，他知道這一世自己同千翡接觸的時間還不夠承載這些情感，所以他卑鄙地不惜用上一世來將千翡綁住。
千翡是個重情義的人，江離然垂著眼楮在心里心疼千翡這會兒近乎失神的反應，可他不後悔，後悔這種情緒前世嘗得夠多了，江離然不需要再次嘗到。
「我……，我今日來……，好像是有什麼事想同你說的，只是忽然記不起了，等我記起來再說吧。」
千翡這會兒好了一些，卻也沒心情同江離然說謝家的事情，她需要時間慢慢地反應，這事兒太不可思議了，簡直匪夷所思。
千翡再也沒有想過會有這種可能，她……，她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那我同你一起回去，左右這里的事情也做完了。」
雪光在江離然身後微微抬眼又低下去，心里默默記著一會兒趕緊去將少爺的事情給推了。
千翡本覺得不用，可江離然不放手，執意要同她一道回去。
只是下了樓，卻在廳堂里見到了一些混亂，千翡打起精神，被江家的人攔著的，不是胡鳳玲嗎？
「你們憑什麼擋著我？我是胡家大，我是來做生意的！」
胡鳳玲氣急敗壞，她可從沒遇過這樣的待遇，這些人莫不是受了夏千翡的指使？連替她通傳都不肯，只一味攔著不讓她再往里面去。
「胡大，若是談生意，還請胡家的男子前來，您一個姑娘家，我也是極為難的……」
「姑娘家怎麼了？你莫不是瞧不起女子？我今兒就是代表了我們胡家來的，你讓不讓開？若是誤了事兒，你可擔當得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