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史說完拔腳進了學宮,向學堂跑去,他用腳想都知道,打起來這件事一定跟小主子有關系。
長史趕到學堂,眾小爺們已經打到力竭氣盡,東倒西歪地倒了一地,長史眼光一掃,就找到了小主子,看上去慘不忍睹,頭發散亂,兩只眼楮變成黑的了,不知為何左邊面龐全是血,只見他騎在一個小爺身上,口里還在叫︰「殺了你,我殺了你!」
長史忙將那小爺推到一邊去,把慕容沖扶起來,慕容沖條件反射一拳,不過拳是軟綿綿的,力氣都用完了,長史忙說︰「皇哥兒,看清楚了,我是長史!」
慕容沖松了手,長史背起慕容沖快速向學堂外面跑去,剛跑出去就听見宮牆外傳來雜亂匆忙的腳步聲,他忙躲進牆角里,等來人全都進了學堂,才背著慕容沖從偏門出來,直接向慕容婉柔的露華殿奔去。
慕容沖的神&}.{}智還是清醒,趴在長史的背上「呵呵呵」笑起來。
「皇哥兒,你還笑得出來,你一臉血,若是毀了容如何是好?」
慕容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說︰「痛快!再痛快也沒有了!若是毀了容才好呢!這張臉就是個禍害!」
長史心內雪亮,不用說就是小主子因為侍君之事引發的事端,他加快步子,一口氣奔進了慕容婉柔的露華殿中。
慕容婉柔正在殿里學刺繡,看見慕容沖一臉是血,嚇得腳都軟了,要傳太醫丞來看,慕容沖叫道︰「你若叫太醫,我即刻就去死!」
慕容婉柔知道這個弟弟倔強剛烈,說到做得到,他不是第一次說死,上一回說死,就真的一頭撞到案桌上,頭上的包腫了半個月有余。她也不敢傳太醫丞了,看慕容沖一臉是血,一時不知所措嚶嚶哭起來,長史說︰「公主,您先別急,咱們先自己瞧瞧看傷勢如何,若是小傷就自己解決掉算了,不要驚動太醫丞那邊,驚動了太醫,就是驚動了陛下!」
慕容婉柔長得極美貌柔弱,是個沒有主心骨的,從燕宮到秦宮來,對她來說只是換了個屋子,苻堅待她又極好,給她的地位又尊崇,僅次于皇後,女子麼,嫁雞隨雞,只要日子過得去就成,早就認了,哪里有這麼多家仇國恨?听長史這麼一說,也就應了。
長史及時把慕容沖背走,做得極明智,因為趕到學堂里的,除了衛隊,還有天王苻堅和眾大臣,包括丞相王猛,如果慕容沖還在那里,他面對的是整個朝堂的質疑,打傷王子,那是多大的罪過!
苻堅一听學堂里出了事,心一慌,慕容沖一大早起身去了學堂,不用問他就能隱約地知道事情發生的緣由,他原是想自己一人去悄悄處理,無奈王猛硬是要跟上來,王猛跟上來了,哪有其他大臣不跟的道理?
一進到學堂,眾人倒吸一口氣,學堂里橫七豎八躺著哪里是尊貴的王爺,分明是一群殘兵敗將,呼痛吟呻,面目全非。
苻堅眼神搜索慕容沖,卻沒看到他影子,心里著急又不能表現出來,一面命人檢查他們的傷勢,傷得最重的居然是平日里拳腳功夫最好的苻暉,一條腿竟壓折了,連身都起不了,一臉的血,眼珠子也差點被摳出來,但他還算條漢子,居然咬著牙一聲不哼。
太醫署的太醫丞們都趕,闢了好幾間殿給他們包扎的包扎,止血的止血,忙亂了半日,苻堅也不說話,只命他們各自回府里養傷。
王猛卻沒有理會治傷的事,他先找到老夫子,恭敬地行了個禮道︰「陛下常贊夫子學識高,善教導,學宮已建兩年有余,夫子平日威嚴,王侯們沒有不听教導的,緣何今日出了如此惡劣的事?都打成什麼樣了?」
老夫子神情頹然,黯然搖頭,過了良久,方道︰「此事緣何鬧到如此地步,老夫我……老夫教導無方,還望丞相懲戒!」
「天地師君親,陛下拜你為夫子,您的地位便是在王猛之上,區區王猛哪里能懲戒你,你只告知事情的起端便好!」
老夫子是明眼人,小的弟弟是什麼人?看陳遐的態度,還有苻暉語言間的憤慷,他早就心內雪亮了,然他深受王恩,不便多好苻堅的事非,只好說︰「老夫進來時,已經打起來了,老夫實不知是何原因,只是小的弟弟與苻暉一言不合,便打起來了,喝都喝不住,兩人一打起來,其他的就都打起來了!」
「小的弟弟?慕容沖?」王猛點點頭,就明白了。
苻堅看眾王侯中只有姚崇完完整整沒受傷,便把他叫到一邊來問話,姚崇將苻暉要慕容沖擦靴的事情說了,那些髒話他一時說不出口,只說苻暉說慕容沖以色示人,所以要慕容沖也服侍他。
苻堅牙咬得嘎嘎響,忍著氣叮囑姚崇不要把這件向外面說起。但抬頭看王猛在逐個向王侯們問詢,他的心里一個咯 ,知道這事是瞞不了王猛了,只要王猛要管的事,就會變成朝堂里的大事件了,慕容沖打傷王子,少則也要進天牢里關著了。
王猛是苻堅最最倚重的大臣,能謀善斷,還能征善戰,大秦天下如果不是他的輔佐,不會這麼快把北方大部分領土收為已有,大秦這幾年蒸蒸日上、國富民強都有王猛的功勞,苻堅對他言听計從,從諫如流,但慕容沖這件事,苻堅決定不听王猛的,他想讓自己任性這麼一回,他喜愛慕容沖已不能自拔,常想若是沒有了慕容沖,他打下的這片江山又有什麼樂趣?
慕容沖的一次任性,為自己埋下禍端,苻堅的一次任性,也給自己惹了無窮無盡的麻煩,一切都是天意,半點由不得人。
苻堅采取了兩個措施,一個措施是給苻暉和苻睿施壓並利誘,要他們自己承認是他們口角不和打起來的。第二個措施是他有長長一個月的時間里沒有去看慕容沖,由著他住在慕容婉柔的露華宮里。他沒有向他們兩姐弟表露自己的想法,不過派了陳遐去列舉了慕容沖的罪狀,說他沖撞王子,尊卑不分,要他閉門思過,給的懲罰是禁足。
不過也只有苻堅知道,這個懲罰實際上是懲罰他自己。白日變得漫長無趣,每日听老臣們喋喋不體。夜晚也無可期待,因為鳳奴兒禁足了,沒法子再做觀音了。
這一個月里,除了在朝堂上,苻堅盡量避開王猛而走,實在避無可避,就听王猛長篇大論地諫言,王猛要求苻堅殺了慕容沖,不光殺了慕容沖,連整個慕容家族都要殺。
苻堅態度冷淡,以施仁政、得人心為由回絕王猛。
這一個月慕容沖是自由的,苻堅便在宮里設了私學,請大儒給養病中的慕容沖講學,他堅持了整整一個月不見慕容沖,也不去露華宮,宮里來了一位新人,叫張,苻堅每日在張的宮殿里留宿,王猛打听到了,宮里宮外都以為苻堅已經對慕容沖厭倦了,以為慕容家也折騰不了什麼了,漸漸地就把大鬧學堂這件事忘記了。
這一個月來,慕容沖是歡喜的,雖然三哥慕容暐遣人來嚴厲地責罵了他,說因為他的任性,有可能慕容全族受累,從此就與苻家兒郎們豎敵了。
罵是罵了,苻堅不再來,但是給他請了個大儒夫子,在宮里的藏經閣里教學,他每日如饑似渴地學習,他是極聰穎的人,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所以經文多讀幾遍便記住了,老先生甚少遇到這樣有悟性且好學的學生,感嘆之余便傾囊相授,那一個月里,慕容沖所學比別人學了三五年的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