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紫得了允許,便小大人樣地負手走了兩圈,才朗聲說︰「我師父說,大凡身子弱,不通泰。通俗點說,就是思慮過重。長期思慮過重,便耗費精氣神。這人啊,就是靠一把精氣神活著,什麼時候精氣神沒了,人這輩子就沒了。」
她說到這里,還攤開手掌,輕輕吹了一口氣,兩眼一翻,作垂死狀。
「好了,九丫頭,你莫嗦。」老很是不悅。
你不悅,我就身心愉悅。
江承紫暗爽,面上卻是很嚴肅地說︰「老,阿芝並非嗦,而是有些事須說清楚,大家才更能體會到這一套吐納之法的妙處。」
「那你且快快說來。」老催促。
江承紫偏偏不如她願,而是慢吞吞地搖搖頭,十分嚴肅地說︰「老,作為晚輩,我卻要不敬你幾句。你聰敏能干,有大才,為楊氏日益操勞,大事小事都要考慮周全,看得長遠。」
她說到這里,便用「然而」一轉折,繼續說,「這都是耗費精氣神的事,如同一根繩子繃得太緊。這繃久了,可回不到從前。因此,老要注重養生,就要懂得放松自己。」
「老,前日里,陳道長也是這個意思。讓你放松自己,莫要思慮太重。」一直一言不發的楊恭仁立刻逮住這個機會,算是為江承紫母子三人說話。
老絲毫不理會楊恭仁,像是完全當他這個人不存在似的,只瞧著江承紫,冷笑一聲說︰「楊氏千年不衰,我觀王一脈也是竭盡榮華。若是有一個爭氣的,我這個子還能不享福?」
「呀,老息怒。阿芝無意冒犯,只盼您壽比南山,身體康泰,才冒犯了你。」江承紫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她原本是快意恩仇的,但今時今日沒有勢力,沒有權勢,就不能跟對方硬踫硬,所以,她竭力要讓這老太婆不對他們動殺心。
「罷了,你也年幼,不關你的事。你且說一說這吐納之法。」老說,神情有點陰郁。
江承紫知曉此刻時機已成熟,不能再繼續戲弄這子。所以,她脆生生地應答一聲「是」,立刻就對那兩名青衣小婢說︰「兩位,你們閉上眼楮。平時的身份地位,名利富貴,前途命運,都統統放下,將一顆心放空。」
她說著也閉上眼,耳朵卻保持警惕。周圍一直都沒人動,一切都很安靜。她學著瑜伽館里的教練緩緩地催眠︰「你們想象一下,自己是一株樹,長得茂盛,生長在無人的山谷里。這白雲悠悠地從天上過,和風輕輕拂過。此時,將你們的呼吸調整成最自然的狀態。」
她說到此時,輕輕睜開眼,看那兩名青衣小婢的神情姿態,已然入定。
所以,她用一種柔和的聲音引導人放松,自由呼吸。
過了好一會兒,她打了一個響指,說︰「兩位,可以睜開眼了。」
那兩名青衣小婢睜開眼,她還沒開口,老就蹙眉,問︰「如此即可?」
江承紫搖搖頭,說︰「回稟老,這只是入門。吐納是一門極其高深的學問,也分很多個境界。今日,天色已晚,天氣亦不太好,並不適合。做這種吐納,日光和暖的午後最佳。」
「你二人感覺如何?」老看向青衣小婢。
那兩人低眉垂首回答︰「回稟老,放緩呼吸,放空心思。吐納之間,身體真真覺得通泰了。」
老有些不相信,但這兩人原本是她的貼心之人,不然也不會放在這里。所以,她頗疑惑,但也沒表現出來。只是又將眸光投向江承紫,問︰「除此之外,針灸,丹藥,都不曾有?」
「回稟老,仙丹難求。如今世上竟是追名逐利之輩,以次充好,欺騙眾生。古來帝王,多數命喪于這種丹藥。阿芝盼老康泰,便冒犯一句︰莫要信了江湖術士之流。至于針灸,我師父不曾傳授。」江承紫很嚴肅地對老太婆說。她算是做到仁至義盡了,听不听就是這老太婆的事了。
老不就此發表意見,畢竟當年是自己將眼前的女童趕到這里自生自滅。當日,若不是楊王氏舍不下這女娃,想必王婆子早就動手將她扔到洛水里溺死。
難道這女娃不知這事?難道一點都不記恨自己?
老從少女時代就生在世家大族的蘭陵蕭氏,見多了勾心斗角,佛口毒心;爾後嫁到楊氏,一步一步到今天掌權的地步,上至帝王,下至丫鬟婆子,這些人的心思,她看得透亮。
可眼前這女娃,她一舉一動卻是一點都看不清。
老太婆沉默,江承紫便打破這沉默,怯生生地說︰「吐納之法,入門之後,會有一些動作加以輔助。幫人減輕思慮,疏通氣息。比如這般——」她說著,便做了幾個瑜伽的動作。
因楊敏芝還是女童,身子骨柔軟,做起動作來也算行雲流水,那兩個青衣小婢卻就吃力得多。
這樣折騰一番,老才扶額說乏了,讓江承紫退到一旁。
江承紫退到一旁。老便看向楊王氏,說︰「楊王氏,你當日拋下受傷帶殘的,自請離祖宅,又帶走清讓。可知罪?」
「罪婦向來知罪。但夫君有秀紅照看,我自是放心。」楊王氏不卑不亢。
「嗯,昔年之事,莫要提了。今日我來此,一則是瞧瞧清讓和九丫頭;二則是讓你有個心理準備,秀紅為你照顧舒越九年,你也該自己了。」老太婆緩緩地說。
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楊王氏更是一臉不可置信,喃喃詢問︰「罪婦,我,還可回祖宅?」
江承紫也疑惑其中有貓膩,所以緊緊盯著老太婆。老太婆則是清清嗓子,說︰「回祖宅,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清讓大了,他父親又神志不清。祖宅人多口雜,難免對孩子不好。且清讓如此聰穎,便該是出外歷練歷練的。」
這老太婆果然沒安好心,肯定有什麼後招想要對付自己一家。
江承紫緊緊地盯著這子,捕捉著可能掣肘她的機會。
楊王氏卻已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徑直問︰「那老的意思是?」
老此時卻又不回答楊王氏,反而吩咐一名青衣小婢︰「去瞧瞧,芷晴這丫頭為何還不曾將堂姑娘帶來。」
老話音一落,青衣小婢還未答話,院門口就響起那紅衣女子笑盈盈的聲音,說︰「回稟老,來了來了。先前堂姑娘見老在看九姑娘吐納之術,就不敢來打擾。」
那紅衣女子一邊說,一邊退到一旁。然後,那院門口走進來一個身著鵝黃色齊胸襦裙的少女。少女身材瘦削高挑,梳著雙環髻,發髻鬢邊插了扇面造型的珠花,因低垂著頭,江承紫沒看清此女的面目。
這少女踩著細小的碎步,邁著弱柳扶風的步子緩緩走,腰間腳上的小鈴鐺小聲而勻稱,顯出極其良好的修養。
少女走到老的案幾前站定,盈盈一福身,低聲細語地來了一句︰「元淑拜見老。」
「元淑莫要多禮,坐大祖母這邊來。」老一臉的皮都笑成千溝萬壑,竭力表現出愛護晚輩的慈愛樣。
那叫元淑的少女小聲小氣地回答了一聲「是」,便極其優雅地走,在老身側的墊子上端莊地坐下來。也是這時,江承紫才瞧見這少女的臉,膚色粉女敕,一雙杏眼,眸如秋水盈盈,唇紅齒白。真真是美人啊。
楊清讓瞧了瞧,也是略一愣,隨即又恢復了平靜。老環顧了四周,這才抓了楊清讓作對象,向在場的幾人介紹了眼前的少女︰「這是你二祖父楊士貴公的孫女元淑,依著輩分年齡,你們且要叫一聲。」
「清讓見過堂姐。」楊清讓拱手行禮。
楊元淑盈盈一笑,抿了唇,柔聲說︰「清讓不必多禮,都是自家人。」
楊老甚是滿意,便是夸獎楊元淑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舉一動實乃名門閨秀典範。夸獎完畢,又說這幾年疏于對楊清讓與楊敏芝的管教,禮儀上到底不周到,希望他們兄妹二人要向楊元淑學習。
兄妹二人異口同聲,脆生生地答應了。
江承紫正在疑惑此女之父是否就是楊譽。若是楊譽的話,那眼前這少女會是這一次楊淑妃選定的兒媳婦人選。這少女以後就會成為她男神李恪的正妃啊。
媽蛋,一想到這件事,她瞬間就看此女甚為不順眼。她甚至覺得這少女那平靜無波的眼里藏滿了不可一世的。
不,不是自己覺得。這女的就該是偽白兔類型。
江承紫兀自判斷,這邊廂老已甚為滿意兄妹二人的乖巧,很滿意地「嗯」了一聲,就轉頭對旁邊的楊王氏說︰「你且去將九丫頭的生辰貼拿出來。」
楊王氏一愣,似乎不明所以,怯生生地說了一句︰「回稟老,阿芝年紀尚有,未到婚配年紀。」
(到底有木有在看的啊。寫得好寂寞,動力都快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