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不悅地掃她一眼,拿捏著架子,很是威嚴地責備︰「讓你拿來,你拿來便是,如此多話作甚?」
「阿芝是罪婦阿女,生辰貼關乎婚配。做母親的自當問明,豈可隨意交由他人?」楊王氏挺直身子,不卑不亢地回答。
「混賬!」老抓起一個茶杯狠狠往楊王氏臉上擲去,砸在楊王氏的額頭上,楊王氏的額上頓時鮮血直流。
江承紫立刻跑,也不顧周圍人的看法,更沒理會老太婆,徑直掏出手帕捂住額頭,朗聲吩咐︰「雲珠,還不打清水來替清理?」
站在遠處的雲珠被方才一幕嚇傻了,這會兒听到江承紫喊她。她立刻轉身就跑到井台邊打水。
楊清讓也不管什麼失禮不失禮,兀自跑回屋內,搬了舊軟墊給楊王氏坐。楊王氏輕輕搖頭,說︰「你二人不可在長輩面前失了禮數。」
「百事孝為先,若清讓對阿娘受傷無動于衷,那才是對長輩失禮。」楊清讓回答楊王氏,爾後又轉向老詢問,「老,清讓想知是否是這道理。」
老本來拿茶杯砸楊王氏本來是為了在這里立威。她在祖宅,平素里扔個什麼瓜果砸個誰,即便是打傷了,也沒人敢吱聲,更別說跑來跑去。可這兄妹倆完全當她不存在,徑直就為楊王氏處理傷口去了。這會兒,這小子還反過來詢問她,先發制人。而且說得有理有據,她根本無從責備,無從反駁。
所以,老憋著一肚子氣略略點了點頭,還要贊楊清讓一句懂事。
有了老這一句贊,楊清讓兄妹就更肆無忌憚。雲珠打來清水,江承紫就為楊王氏清洗傷口,還講前日里吩咐雲珠煮過的白布拿來為楊王氏包扎傷口。包扎完畢,江承紫端詳一下,很是滿意自己的作品,將楊王氏的腦袋包得像是死了祖宗的戴孝婦人。
「不行,這還是危險,得請大夫來瞧瞧,免得落下病根兒。就算不落下病根兒,落下個傷疤,也是不好的。」江承紫完全無視老的怒容,端詳著楊王氏自言自語。
「那如何是好?」楊清讓立馬詢問。
江承紫暗喜︰自家大哥真是太聰穎了,不用事先對戲,都能迅速入戲,演出最合適的角色。
她內心喜悅,面上卻是發愁,看了看楊恭仁與老,抿了抿唇,才款款上前,低聲請求︰「老,大老爺,阿芝請求能為我阿娘請個大夫。」
楊恭仁動了動嘴唇,終究沒,只是瞧著老,剛問出一句「老,你看」,他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老喝道︰「你賦閑在家,越發不曉事了?」
楊恭仁垂首往後退了一步,不再。老卻是「嗖」地站起來,繼續對楊恭仁喝道︰「你也官場沉浮多年,越發不知分寸。我一個子能有多大的力氣?給她砸破點皮,那兩個小的不懂事,大驚小怪,我便任他們鬧。你一個堂堂觀王房的家主,卻也跟著起哄?」
「老教訓得是,是我魯莽了。」楊恭仁垂首回答。
江承紫卻是听出這老太婆雖然是在教訓楊恭仁,實際上就是在委婉地警告江承紫兄妹要適可而止。
楊清讓也是演戲的高手,一听老教訓楊恭仁,立刻就上前,將江承紫往身後一拉,神情惶恐地對老太婆說︰「老,是清讓與阿芝失禮,還望您保重身體,莫要為我們生氣,氣壞了身子。」
老掃他一眼,便是不耐煩地揮手,說︰「你與九丫頭且退下。」
「是。」楊清讓趕忙拉著江承紫退到了一邊。
楊王氏此時自覺地站起來,上前一步,依舊是從容的神情語氣,說︰「老,是兩個小的不懂事,也是罪婦之責,還請您不要動氣。」
「廢話少說,且去拿了九丫頭的生辰貼來。」老完全一副「沒耐心理你們」的神情。
楊王氏卻並不行動,而是說︰「就算今日老打死罪婦,罪婦還是要問老拿九丫頭的生辰貼要如何。」
老蹙了眉,一臉嫌惡地掃她一眼,反問︰「我好歹也是九丫頭的祖母,你難道懷疑我會對九丫頭不利?」
「罪婦不是這意思,但防人之人不可無。」楊王氏英勇無畏地來了這麼一句。
在這時刻,跟老太婆對著干,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啊。
江承紫十分疑惑自家老娘不是偽白兔麼?怎麼會這樣不明智,還是她其實知道什麼更有利的東西,才敢這樣肆無忌憚?
這邊廂江承紫疑惑不解,那邊廂老太婆再度發怒,「嗖」地站起來,就要拿拐杖上前打楊王氏。那楊元淑立刻就站起身來,拉住老,說︰「大祖母,莫要生氣,六也是愛女心切。」
因有楊元淑這樣一拉,老的拐杖才沒敲打到楊王氏的身上。她恨恨地說︰「我這是給你與阿芝為楊氏贖罪的機會,你們不知道珍惜。若是拿了這生辰貼來,你們到底還有個體面的去處。若是不拿來,違抗先祖命令,做有損先祖之事。按照楊氏家規,可立刻杖斃。」
楊王氏一听,動了動嘴唇,小聲地說︰「我也沒說不拿,只是想知其用處而已。」
「你還敢說?」老太婆氣急了,將拐杖重重地在地上敲了兩下,厲聲喊,「芷晴,給我掌嘴。」
那紅衣女子立馬應答一聲,神情里全是興奮。她快步走過來,撩起袖子就要打楊王氏。
作為兒女,有人要入動手打自家老娘,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哪怕對面的就是日本鬼子明晃晃的刺刀,也要拼殺一番的。再者,讓母親受辱于人前,她江承紫與楊清讓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存在這世上?
所以,江承紫根本不想考慮後果,在那芷晴揚手手要抽打楊王氏時,她閃身,硬生生截住她那只胳膊,厲聲喝道︰「一個小小的婢女,竟敢在這里放肆。」
「你——」那芷晴沒想到江承紫敢動手,怒目圓瞪,另一只手順手就是一巴掌朝江承紫甩過來。
楊清讓卻是截住了她的另一只胳膊,冷聲道︰「老,楊氏有這樣囂張的婢子,不杖斃,遲早會貽害楊氏。」
「你們滾開,竟敢阻擋我代老執行家法。還妄圖在此挑撥離間。」芷晴伶牙俐齒,神情姿態頗為囂張,看來平素里定然是仗著在楊老身邊,早就不知自己姓什麼了。
江承紫冷笑,反手就是快速地一個巴掌扇。在芷晴還沒有罵出下一句之前,她又是一個巴掌扇,嘴里還說︰「老是威嚴之人,你替老執行家法,卻不知低調,神情囂張、舉止輕浮,全然不知天高地厚。對楊氏子孫,還敢用‘滾’字。」
「你個掃把星。」芷晴吐出一口血,掙扎著要打江承紫。
江承紫將她手一反。楊清讓也從江承紫那里學了一些招數,牢牢扭住了芷晴。
「這巴掌是打你不知悔改。」江承紫一邊說,一邊甩了她一巴掌。隨後,在她沒緩過來時,又是一巴掌出去,嘴里朗聲說,「老給你歷練的機會,你卻狐假虎威。老良善,不忍心教訓你,你會沒個眼力勁兒。今日,我就替老教訓家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恃寵而驕的狗東西。」
江承紫說完,又是啪啪啪的幾巴掌,簡直是用盡了全力,打得芷晴都說不出話來,一張臉全腫了。
當人面,打人狗!
老的顏面部好看,無奈江承紫一邊打,一邊說打的理由,而那理由竟然讓人無可反駁。老怒氣沖沖,但不好發作,只待江承紫教訓了芷晴一番,才喝道︰「九丫頭,適可而止,莫要誤了正事。」
「是。」江承紫脆生生地回答,一副很听話的模樣,與楊清讓同時放手,讓芷晴跌在地上。
老輕描淡寫地吩咐︰「楊雲,將芷晴帶下去。」
江承紫知曉這是老太婆在保護這囂張的小婢。她方才打得爽,也多計較。所以,對于楊雲帶走芷晴,她沒任何異議。
倒是待幾人出了院落,在老太婆還沒發言之前,江承紫一下就攔住還要爭論一下的楊王氏。她自己倒是上前一步,問︰「老,晚輩方才旁听,你說要我與阿娘、大兄為楊氏出力,莫不是那生辰貼就是我能為楊氏所盡的一點綿薄之力?」
江承紫听來听去,看著我見猶憐的大家閨秀楊元淑,想起楊王氏分析楊淑妃省親時,說過送到祖宅的生辰貼不會有一個合。那麼,此番來拿她的生辰貼怕是對那淑妃說了什麼謊話。而今,要拿她的生辰貼給別人,做一出李代桃僵的戲碼吧。
「不錯。」老點頭,心里卻是萬分警惕這女娃又搞出什麼妖蛾子。
「即使如此,老早說,我與阿娘、大兄求之不得,又何能阻止呢。」江承紫脆生生地笑道。
老微微眯了眼,仔細瞧眼前的女娃,五官還沒完全長開,但眉目間已可見是個美人。此刻,這女娃只睜著水靈靈的大眼楮等待她的回答。
「如今,你們既已知曉,那速速去將生辰貼拿來。」老不耐煩地催促。
楊王氏抿了唇,站在原地,鼓足勇氣追問︰「老,你是借用,還是拿走?若是拿走,以後阿芝婚配,該當如何?若是沒生辰貼,別人只會將她當作楊氏棄兒。」
「廢話多。」老丟下這一句,似乎又有發怒。
江承紫怕楊王氏太執著,又把事情鬧得更大。連忙就說︰「阿娘莫惱,阿芝這樣璀璨之人,生辰貼于我毫無用處。」
他這話說得狂妄,楊老神情越發嫌惡。
江承紫也不管她,只讓雲珠陪楊王氏回去取生辰貼。楊王氏有些不肯,江承紫便是笑著安慰說︰「阿娘,一張紙而已,人生際遇,永遠看不透。那一張紙,代表不了什麼。」
楊王氏再舍不得,也只得答應,轉身回去取生辰貼。江承紫便轉向老太婆撈好處︰「老,先前你說讓我大兄歷練歷練,卻不知還算話麼?」
「我像是戲言之人?」楊老不悅地說。
「不像。」江承紫居然還回答了,然後煞有介事地說,「即使如此,那就請老幫襯我大兄一把。」
「你莫急,我先前便對你們作了安排。」老說。
江承紫心內一驚,這人果然老狐狸,居然早就做了安排。不過,她依舊平靜從容地謝了恩。
老將眸光飄向遠方,不再看她,表明不想與她再。江承紫也懶得發言,于是整個院落里安靜了,只有暮風吹著樹林的聲音,像一首流水般的鋼琴曲。
那楊元淑倒是一直偷偷瞧她。江承紫懶得理會,便也只是瞧著楊恭仁,想這老小子會不會言必諾呢。
這邊廂沉默片刻,那邊廂楊王氏攜了生辰帖前來。江承紫在一旁看了看,才發現這生辰貼用的是上好的絲綢,上面的字全是由紅線繡成,繡功深厚。所以,生辰貼不太好仿冒。
楊王氏拿著那生辰貼,仿若重若千斤,一步一步上前,才走了幾步。楊老就讓幾個小婢將那卷軸拿。
兩個小婢速度上前拿走了生辰貼。爾後,老站起身來,吩咐人掌燈,她乏了。
一干丫鬟婆子立刻就掌燈收拾,像是請老佛爺似的,點頭哈腰引了老去住所。楊元淑緊緊跟著老,攙扶著她就要往院外走。
江承紫立馬朗聲喊︰「老留步,您生辰貼拿了,可否告知,如何安排我大兄?」
楊老「哼」了一聲,十分鄙夷地回頭掃了江承紫一眼,徑直就出了院門。在院門外,這老太婆居然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說︰「九丫頭,你大兄我早已安排妥帖,不僅僅是他,你與你阿娘也可一並沾光,你且放心。」
「多謝老。」江承紫輕笑。
老停了片刻,說︰「對了,前日里,祖宅來了個得道的道士,九丫頭,你那五色石拿來給那位道長瞧瞧。」
(哄睡了孩子才開始寫書,所以更新晚。頭疼啊。另外,謝謝童一直支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