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楊王氏回到屋時,楊清讓早已搬,在外間的坐床上鋪褥子。他瞧見自家妹妹,便是笑著說︰「我是男人,便是要睡外間的。阿芝放心,大兄會保護你。」
「別多話,早些鋪好入睡。」楊王氏叮囑,又吩咐雲珠將那坐床上的案幾搬開,省得楊清讓睡覺不老實,一腳下去,那案幾上的杯子就碎了。
雲珠立馬應聲,動手去搬案幾。楊王氏卻是引著江承紫入了里間。
這是她第一次來楊王氏住所的里間,前幾次來,卻都在外間與楊王氏說話。這里間格局與她所住的地方差不多。
一張雕花木床,繡了「花好月圓,鴛鴦戲水」的床簾,素白的蚊帳,三四口朱漆箱子,一個矮凳子做的床頭櫃。
楊王氏將油燈放到床頭櫃上,便說催促︰「阿芝,快些躺下,今日累壞你了。」
江承紫一顆心跳得怦怦的,不斷地想起那一次做夢,夢見跟媽媽一起入睡,抱著媽媽的胳膊,聞著她的氣息,暖暖柔柔的。那時,她覺得這世間再沒有比媽媽懷里更安全的地方,也沒有比媽媽懷里更溫暖的所在。
只可惜,那是一場夢。而此時此刻,她卻要實現這個夢。雖然眼前的婦人,並不是前世里叱 珠寶設計界的風雲設計師。但畢竟是自己的媽媽。
她慢吞吞地將斗篷以及布包放到一旁的藤條箱子里,將蓋子關上,剛走到床邊上,就聞到一股甜香。她仔細嗅了嗅,正是桂花味。看樣子這些被褥應該是用干桂花燻過,讓被褥保持一種整潔清香。
她側過頭看在處理頭發的楊王氏,一舉一動從容不迫。江承紫忽然覺得這其實很強大。或者她從小到如今的不幸經歷,恰恰讓她更懂得如何去生存吧。
「怎麼還不上床?」她轉過頭看到出神的江承紫,便催促地問。
江承紫也不顧什麼禮數,只是嘿嘿一笑,撒嬌說︰「阿娘整理頭發的身姿好看,阿芝看呆了。」
楊王氏一听,「噗嗤」笑道︰「你這孩子何曾學得這般油嘴滑舌,阿娘老了,哪里好看。」
「阿娘才正是盛放之花,豈能說老呢。」江承紫扮鬼臉,內心有一種莫可名狀的幸福。原來這就是母女之間的相處,果然好溫暖。
她笑著,鼻子卻已發酸,眼淚在眼里打轉。她只好略略轉身,讓自己逆著光。
「越發不正經。」楊王氏嘴上責備,眼角眉梢卻都是笑,繼而催促她速速上床躺下,說她外衣已月兌,這初春春寒料峭,仔細受凍。
江承紫「哦」一聲,迅速爬上雕花木床躺下,拉了桂花香的被子蓋上。被子是多年的老被子,棉絮有些死板,但被子並沒有什麼霉味。
楊王氏是個整潔愛干淨的勤勞婦人。此刻,這個婦人將頭發放下,梳成兩個大辮子便上床來與江承紫並排躺下。
「阿娘小時候,就喜歡這樣睡覺。若是不解開頭發,戴滿頭的朱釵步搖,我是如何也睡不著。」楊王氏自顧自地說。
「阿娘,我也喜歡這樣,簡單自在。」她側身瞧著楊王氏說。
楊王氏也略略側身,伸手將她擁在懷里,緩緩地說︰「這幾年,你不會說話,看起來似乎痴傻。阿娘也曾想過這般與自己的阿女躺在床上談心,但越想就越絕望。如今——」她說到此處,吸了吸鼻子,抹了抹淚,才有繼續說,「如今願望達成,我阿女聰穎懂事,也不枉我當日離開楊家。」
楊王氏語氣一直很平靜,但江承紫听得心酸,伸手緊緊抱住楊王氏,將頭靠在她溫暖的胸口,說︰「阿娘,便不提,是阿芝不孝。從今以後,我們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過美好生活。」
「嗯,嗯。」她抹了抹淚。
母女倆後來又隨意說一會兒話,期間提到江承紫還有一個親在祖宅,九年前已經七歲。當日,楊王氏請離祖宅時,這個親堅決不與她同行。
楊王氏覺得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女兒,在她年幼便舍她而去。如今,也不知道訂親與否,婚配何家。
江承紫將楊王氏抱得更緊,安慰她說︰「阿娘莫傷心,待我們離開此處,阿芝與大兄定會過上好日子。待那時,若是大姊未曾婚配,便由阿娘親自挑選門當戶對的名門子弟。」
「你呀,說得好。但這談何容易。」楊王氏嘆息。江承紫猶豫幾番,還是未將馬鈴薯與紅薯的事告知于她。
「阿娘,你要相信我。」她笑著說。
楊王氏拍拍她,沒再說話。江承紫也累極了,躺在楊王氏懷里,聞著母親特有的馨香,在滿屋子的桂花香里沉沉睡去。
第二日,江承紫是被古怪的「早安」聲吵醒的。她原本睡得極沉,但猛然就听見有沙啞的聲音大聲在喊「早安,早安,早安」。那聲音連續不斷,成為持續性的聒噪聲。而且這聲音像是變聲期的小男孩發出的。
誰家男孩這樣無禮,跑到這院落來擾人清夢。
江承紫施施然睜開眼,洗漱一番出去,才知道一直在喋喋不休對每個人喊「早安」的是一只鸚哥。
此刻,楊清讓與雲珠,還有幾個楊氏護衛站在江承紫窗口的棗樹下,正看著站在樹上的鸚哥。那只鸚鵡羽毛優美,神情倨傲,在樹上旁若無人地梳理羽毛。
「這誰家養的鸚哥,一大早就擾人清夢。」雲珠問。
「哼,懶惰不起床,怪我?」鸚哥回了一句嘴,聲音果然不太好听。
這鳥居然還能回嘴,看來是同類中較為聰明的。眾人听鸚哥還嘴,到底是樂了。楊清讓便說︰「從前沒見過這鸚哥,這附近人都養不活,斷然養不出這樣油光水滑的鳥。」
「是呢。」雲珠附和,便問楊雲,「楊總管,可是大老爺或者老所養?」
楊雲搖搖頭,雲珠思索片刻,又問︰「可否是那位元淑姑娘所養。」
楊雲一听,變了臉色,便壓低聲說︰「閨閣姑娘家怎會養這樣物什,你若這般問人,便有毀元淑姑娘清譽之嫌。」
雲珠吐了吐舌頭,楊清讓卻在一旁總結,認為這鸚哥定是迷路,來此地過夜。這樣靈性的物什,主人家一定很著急。所以,他就好心地問︰「小鳥,你家主人是誰?」
「你才是小鳥。」鸚鵡不客氣地回了一句,哼了一聲,說,「我叫雲歌,我主人名諱,為何要告知于你?」
鸚哥的話引得眾人哄堂大笑,楊清讓也模模腦袋,說︰「我是好心,想幫你找到主人。」
「哼,我的主人我自然會找。」鸚哥趾高氣昂地說,隨後,它拍了拍翅膀,繞樹打了個旋,就往江承紫飛,一邊飛,一邊高興地喊︰「呀,美人,美人,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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