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認得我?」長得英俊的小子坐在江承紫對面的石墩子上,又一次不死心地問。
江承紫端坐在青石板上作淑女狀,迎著春日的暖陽蹙了蹙眉,深深吸了一口氣,很嚴肅認真地說︰「不認識。」
「你再看看我,我這張臉,你真不認識?」他說著就一下子站起身來,一步跨到了江承紫的面前,湊了過來。
一張英俊的好看的小臉驟然湊過來,因為湊得太近,連他那扇子一樣密匝匝的睫毛都看得分明。還有他身上淡淡的燻衣香就在周圍縈繞,煞是好聞。
江承紫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身體連忙往後仰了仰,對他擺手說︰「我承認楊長得很好看,但我再次回答︰我不認識。還有,你可以離我遠些麼?」
他神情瞬間黯淡下來,「哦」了一聲,就自覺地退了幾步,還是認真地看著她。江承紫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徑直又退了幾步。
「,我們該啟程了。」旁邊的侍衛又來催。
他「嗯」一聲,揮手示意手下退下,便又問了她一句︰「你當真認不得我?」
江承紫只得再次搖頭說不認得。他略略蹙眉,神色恢復平靜,看不出喜怒哀樂,明明十一歲的少年,卻偏偏有一種說不出的深沉。徑直對站在一旁的楊初揮揮手說︰「啟程吧。」
楊初得了令,明顯送了一口氣,立刻手一抬,就讓等在田莊外人準備。
「你要走了?」江承紫趕忙從青石板上蹦起來。她原本還指望著能巴上這看起來富貴非凡的小子,先把目前的狀況改變一下的,沒先到他這麼快就走了。
他點頭,人卻已快步往外走,江承紫小胳膊小腿,只得提著襦裙跟了上去。
等她氣喘吁吁跑到門口,他已錦帽貂裘在身,翻身上了一匹純白的馬,身後的護衛也是紛紛翻身上馬。然而,他並沒有揮動馬鞭,反而是很平靜地問了一句︰「那日,你說你認得我大爺。」
江承紫頗為尷尬,立馬就說︰「我隨口胡謅的。我連我大爺都不認識,怎麼能認得楊怎麼富貴人家的大爺呢(注︰在隋唐,大爺、阿爺、哥哥都指父親)。」
他略略蹙眉,眼眸驟然深沉,一臉的審視與不信任。
「真的,我那是被你搖得撞到了石頭,頭疼,胡謅的。」她看著他,眼神特別真誠地解釋。
「嗯。」他從鼻子了答應了一聲,隨後揮鞭策馬,再也沒有理會過她。
江承紫駐足在門口,看一群人策馬而去,山回路轉,不一會兒就看不見影子了。
唉!沒抓住這小子,攀個關系,把日子過得好一點,這真是重大的失誤啊啊啊啊。
江承紫那心里頭悔恨啊,恨不得以頭搶地!
春日和暖,她目送那楊姓小子遠去,悔恨了一陣子,還是將手中一塊硬邦邦的烙餅放到嘴里狠狠地咬。不過這烙餅實在難吃,不咸不淡,還是死面疙瘩。加上炊具工藝不發達,硬邦邦的,很考驗牙齒。
就是這種貨色,雲珠、楊王氏還是一副珍貴得不得了的模樣,這得窮成什麼模樣啊。
唉,既然沒搭上這小子,拉個靠山!那就只能靠自己的智慧與雙手了。
江承紫將一小塊烙餅吃完,拍拍自己有些髒的手回去了。
楊王氏在做針線活,說是王婆子從鎮上的繡房拿回來的伙,賺點飯錢。雲珠則是被王婆子叫到地里去干活了。至于楊清讓,因為是楊氏嫡出的,王婆子還不敢太放肆去使喚。
「阿娘。」江承紫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倚在楊王氏身邊坐下。
楊王氏放下手中活計,和顏悅色地問︰「身子好些了麼?」
「好多了,神清氣爽。」她沖著楊王氏甜甜一笑,撒嬌地趴在她膝上。
楊王氏拿大手撫著她的臉,激動地說︰「那就好,那就好,阿娘,阿娘總算沒白忙活。」
「阿娘,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江承紫抬頭看著眼前的婦人,在得到她的首肯後,便輕聲問,「我听雲珠姐說,我當日降生天有五彩雲,鸞鳥繞梁三匝,投下五彩石,我才被賜予楊敏芝這個名字。爾後三日,楊氏連折損三人,三伯父、七叔戰死隴右,阿爺墜馬,保住了命,人卻傻了。當時,老說我是妖孽,不祥之物,要將我丟到這田莊,並未遷怒于母親,您卻為何要自請而來?」
楊王氏听她問這個問題,便是抿唇笑著,一雙手慈愛地撫著她的臉頰,說︰「老這明面上的話是將你丟到田莊。可你被她說成妖孽,這田莊里的人又怎回照顧你?你是我兒,血脈相連,我怎能不顧你性命?」
江承紫早猜測是這般原因,此刻听楊王氏說起,不知怎的,鼻子一酸,嗚嗚就哭泣起來。
「你莫哭,莫哭。」楊王氏連連安慰。
「是我連累了母親與大兄。」江承紫哭著說。
楊王氏將她拉起來,很嚴肅地讓她站好,一邊替她擦眼淚,一邊說︰「阿芝,你今日就要听清楚,一家人沒有誰連累誰的。一家人就該互相扶持。」
江承紫前世里從來都是一個人孤獨,很多事都是自己一個人解決,向來是個要強的。從沒得到任何人這般憐愛與保護。這楊王氏雖然文弱,但說出這般話來,卻是讓江承紫大為震動。她當即就決定︰無論以後如何,都不會拋下楊王氏與楊清讓,而且一定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阿娘,你放心。阿芝不會讓你白辛苦的。」她一邊擦眼淚,一邊笑嘻嘻地說。
楊王氏被她這樣子逗笑,便嘆息一聲,說︰「你如今不痴傻,能言語。過了春耕,我讓雲珠帶信回去給老。若是她老人家開恩,讓我們回到祖宅,你大兄的前途也有著落。你將來也能尋得門當戶對的婚事。若是這般,我就放心了。」
江承紫一听,心就涼了半截。楊王氏不過是個普通的婦人,所能想到的最好解決辦法,卻還是要靠楊氏祖宅的施舍。
「阿娘,若是,回不去呢?」江承紫試探地問一句。
楊王氏臉色頓時慘白,咬著唇好半天沒,最後才來了一句︰「總是,總是要試試。」
江承紫也不好打擊她的積極性,便隨聲附和說︰「嗯,總是要試試,若是不行,咱們想別的辦法。我看大兄在看兵法,是個有才能的。有才能還能沒出息啊。」
楊王氏听到江承紫說到楊清讓,臉上也是十分自豪,說︰「楊氏這一輩,就你大兄最聰穎。不過——」說到此時,楊王氏臉色又暗淡下去,嘆息一聲說,「這世道,若無家世身份,縱有才干,寒門子弟亦不能被重用。」
江承紫很想來一句︰寒門子弟有才干不能被重要,那是因為才干還不夠大。但她還是忍住了,只安慰說︰「阿娘,莫擔心明日的事。前日里,你卻也不知我落水起來能。這明日的事,誰也說不清。咱們過好眼下的這一日就行了。」
楊王氏听到女兒這麼懂事,高興得笑起來,拉著江承紫要教她做女紅。江承紫最害怕這個,卻不忍心拂了楊王氏的意,只得在一旁認真學習。
母女倆其樂融融,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期間,楊王氏也說起了楊姓小子。楊王氏還是懷疑他是化名而來,說雖在這田莊許久,但楊氏如今衰落,請讓這一輩的沒有這麼出眾的。而且最風光的觀王一脈里,楊敏芝的大伯父楊恭仁官居尚書,但是屬于隱太子李建成一黨,去年新帝登基,就被革職賦閑在家了。如今,只有楊敏芝的十二叔楊師道因為是駙馬,所以還身居要職。
「既然不是楊氏,亦不知是哪一家了。他不願說,自有其顧慮了。」江承紫回答,心里也早覺得這小子奇奇怪怪的。
楊王氏點頭,也是嘆息說︰「先前,我還想若是祖宅那邊不讓回去,倒想請讓跟著這小,也算是個出路。不過,這小說了姓楊,卻又明擺著讓我們知道他不姓楊。我也不敢貿然提了。」
「阿娘這點做得很好。我們可不能讓大兄跟了一個不明身份的人。」江承紫附和。
楊王氏一臉欣慰的笑,說︰「阿芝,看到你如此穩重懂事,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江承紫被說得不好意思,便是抿著唇偷著樂。楊王氏怕她大病初愈累著,雖說讓她在這里學習女紅,實際上就是讓她來一起說。這學了片刻,便催促她去休息。
江承紫本來身體沒痊愈,又不擅長女紅,這一得到楊王氏體貼的催促,立馬就閃人到了自己房間躺下了。
房間就是她醒來時的那間房,雕花的木床,桌上的土碗,還有楊王氏陪嫁的那面銅鏡都證明了這是隋末唐初。
而楊王氏方才講到的楊氏家族的事,說到楊恭仁去年因隱太子李建成一事被革職在家,表明今年應該是貞觀元年,李世民在經歷去年的玄武門之變、渭水之盟後,正式啟動了屬于他的大唐帝國。
貞觀一朝,是歷史上風起雲涌的朝代,會有無數的英雄人物。不過,江承紫不認為眼下自己的處境是可以去買門票觀摩歷史人物的時候,現在而今眼目下,最重要的是改變眼前的苦逼處境。
「貞觀元年?」江承紫翻了一個身,正在冥思苦想,忽然看到脖頸間的錦囊似乎透出了淡淡的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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