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老的說法,楊恭仁啞口無言,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一對若是湊在一塊兒,會是更可怖的存在。
但或許是他老了,或許是厭倦了爭斗,又或者是她與那個人長得太相像,總之,他有點期待這個女孩與那個小子在一起的場景。
所以,他又爭辯了一句︰「可若是李代桃僵,蜀王不與我們合作,怎麼辦?」
老冷笑一聲,掃了他一眼,喝道︰「你越發糊涂。豈不知‘形勢逼人強’之理?他蜀王縱有驚天之才,也須得背後有勢力,否則拿什麼保全自己,與長孫氏一爭高下?再者,除了我們,他還可能有誰?誰還能有強大的勢力可支持他?你作為一家之主,最近賦閑在家,這腦子是越發不清醒。」
楊恭仁無言以對,但還不死心,于是又搬出河東張氏。
老再度冷笑,說︰「別以為我不知你那點心思,當年你因月華之事,在九丫頭的事情上,就有意照拂這賤人,如今也要讓她女兒為她掙一個前程?你可別忘記,你八弟為何而亡。」
老提到月華,提到當年,提到八弟。楊恭仁只覺得渾身內外涼透,自己像是只剩了一口氣。他耷拉著腦袋,腦子里亂糟糟的,便是來了一句︰「八弟之事,說句不好听的,是他咎由自取。」
「放肆。」老怒喝,一拐杖打在了楊恭仁腿上,打得他腿腳發麻。
他倔強地站在那里,覺得此時的自己再也不是當年的自己,原來人的心境真的會變。月華當年說得沒錯啊。
「不是個東西,你還是不是我兒?」老氣得發抖。
他不說話,心里亂亂的。卻又听老喝道︰「看來這丫頭非死不可。」
「母親,何必!」楊恭仁喊道。
老不語,自顧自地走出去,攜了一干人等,浩浩蕩蕩去找那母子三人。後來,他以為阿芝對老有救命之恩,所以老決定放過他們一家,只將他們丟到偏遠地方自生自滅。卻不曾想,老只是換個地方動手,不失她和善之名。
「大老爺,夜里涼寒。」提著燈籠的護衛低聲提醒。
楊恭仁這才回過神來,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對他說︰「這幾日,你注意些,我總覺得這周圍有誰在窺伺著。」
「大老爺放心,們都來了。」提燈籠的護衛正是他多年的心月復楊迪。
「六院里也要留心些。」楊恭仁吩咐完畢,才大步回房,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躺到了床上。
這邊廂,江承紫提了燈籠回來,楊王氏與楊清讓松了一口氣,便詢問她,大老爺有什麼告誡。
江承紫搖頭,說大老爺什麼都沒說,只說讓我以後不要鋒芒太露,畢竟是女子。楊王氏一听,略略點頭,嘀咕了一句︰「總算還有點良心。」
楊王氏的話意味深長,江承紫雖然一心的八卦,但還是按捺住,不曾探听。楊王氏說完那一句,卻是轉過身吩咐大家都歇息。
這一夜,依舊是一家人都歇息在楊王氏屋里,江承紫還是睡在自家阿娘懷里,覺得格外的幸福。
第二日一大早,一家人還沒起床,就听得院外有人在喊︰「六,六,開門啊。」
楊王氏急匆匆起來,才知曉老勒令他們不必等三日,今日午後就開始出發,說是朝廷那邊催促得緊,晉原縣那邊的事務眾多。
江承紫暗自覺得好笑,一個小小的縣丞罷了,又不是什麼重要的職位,這分明就是急不可耐要將他們打發,好在路上動手吧。
楊王氏沉了一張臉,對那人說︰「你且回稟六,知了。」
她回來後,臉色一直不見好看,只吩咐雲珠與江承紫收拾包袱,她則親自動手做了一桌好飯菜,命楊清讓與江承紫給楊恭仁送去。
兄妹倆去時,沒見著楊恭仁,倒是他身邊的楊迪與楊雲兩人說︰「大老爺有吩咐,要我二人帶幾位弟兄護衛九姑娘一家去蜀中晉原縣。若有什麼需要做的,請九姑娘與三小郎君吩咐。」
「二位兄長客氣。」楊清讓鞠躬行禮,便說,「我們先收拾一番,吃過午飯,便要麻煩大家。」
「小郎君客氣,這是屬下該做的。」楊迪與楊雲異口同聲。
兩人送飯回來,楊王氏得知是楊迪與楊雲護送,臉色才緩和了些。爾後,一家人吃了午飯,正在仔細收拾包袱,祖宅便派了車來催促啟程。
楊王氏還沒拒絕,楊恭仁就直接打發祖宅的車,說洛水田莊這邊自有車,就不必由祖宅護送。
祖宅派來的趕車的只支吾一句老吩咐,就被楊恭仁一巴掌拍在地上,怒喝道︰「放肆,不給你點厲害,不知誰是家主。楊雲,將之杖斃。」
而後,那嘀咕一句之人被杖斃。這期間,周圍鴉雀無聲,只有那人的慘叫到最後的哀嚎,漸漸沒了聲息。
春日里的日頭白晃晃的,讓人有些眩暈。楊恭仁端坐在前院門口,閉門養神。等楊雲來報告說那人已杖斃,他才緩緩睜開眼,瞧著江承紫說︰「今日之事,叫立威。這是我教你的最後一件事。你須好好記得。」
江承紫一怔,隨後便是跪地對楊恭仁拜了三拜。
「莫要多禮。啟程吧。」他揮揮手,而後轉身就往正堂里去。
江承紫看著他的背影,不知不覺淚水模糊了雙目。楊雲則親自趕車,催促他們上路。楊迪則是帶了是個護衛騎著馬,打著楊氏的牌子,一路護送。
一家四口坐在豪華的馬車里,各懷心事,彼此不言。江承紫略略挑了簾子,瞧著窗外,春日的日光和暖,春日的山黛青色明媚,春日的杏花層層疊疊,如雲般鋪排。還有那春日里的少年,蹙了眉站在路口,眸光復雜地投。春風獵獵,吹得他的衣衫亂飛。
江承紫隱約覺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從那層層疊疊的粉女敕櫻花樹叢里走來,眸光美好,聲音清澈,說︰「我叫張嘉,字晉華。」
她略一蹙眉,瞧著路旁的少年。他紋絲不動地站著,神情固執,似乎也車里的人是她。他略略動了動唇,似乎下一刻就要撲說不合時宜的話。
江承紫不敢與他對視,連忙放下簾子,兀自閉目養神,一心等著他攔住她的去路。可是,周遭只有車 轆一直向前的聲音和噠噠的馬蹄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許久之後,她才又挑開簾子,窗外已是大道,風景變幻了一番。洛水田莊如雲的杏花已看不見,那個少年已消失不見,或者已留在了那個路口。
江承紫略略松了一口氣,終于離開洛水河畔,前往更廣闊的天地。前路,正在無限寬廣地鋪排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