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天姿 第三百八十五章 赴宴(一)

作者 ︰ 紫蘇落葵

先前,諸多磨難,一家人死里逃生,才在偏遠晉原縣買了宅子一家團聚。

楊王氏雖精明,但初次操持偌大的家業,管理那麼多下人,上面沒有婆母點撥,在娘家時,雖是嫡女,但父母早亡,小姑姑亦遭遇不測,後來就跟著範陽王氏,那一對夫婦對楊王氏極好,但他們畢竟是庶出,這種做大家族主母的事,他們想都不敢想,又怎麼會教她呢?再說,養父母本身就是旁支,自己也沒那魄力教養女如何當大戶人家的主母去管理一個家。

因此,楊王氏與周嬤嬤、雲珠忙了好一陣子,才將買來的丫鬟婆子小廝們約束得像個樣子。

期間,江承紫還幫著指定了六房的規矩制度,又親自挑選了各房大丫鬟手把手地培訓。

這一番折騰就是好幾個月,楊氏六房的下人才算有了個規矩。

但就算是規矩,如果不是什麼大錯,楊氏六房決計不會多麼嚴重地責罰。因此,雖然六房制定了規矩,執行起來就要寬松得多。

江承紫那會兒也沒意識到下人一個小小舉動,一句小小言語竟可能衍生出無數的事端。

可如今,她才回來祖宅兩天,就感受到楊氏六房的管理還是太寬松對人還是太仁慈。這在蜀中鄉下還能混得下去,若是以後去長安,那是萬萬不可。

江承紫正憂心此事,阿碧偏生就一口一個蜀王如何。

江承紫先前是忍著,卻還是最終發了火。她想︰或者去了長安,再來教這些資質還不錯的下人便來不及了。長安,那可是風起雲涌的地方,必定不會給你準備的時機。

于是,她對自己的大丫鬟率先發火。

不錯,下人首先就要明白自己的主子是誰。

她一頓火之後,也不讓阿碧起身,只朗聲讓別的丫鬟來替自己梳頭,將挑選了的金絲絞牡丹花發簪戴上,穿了齊胸襦裙,披著披帛,這才對依舊跪在地上的阿碧說︰「你是我的大丫鬟,莫說是長安,就是在蜀中,也多得很的人注意你。言行不慎,便是為楊氏惹來大禍。此番,你到底是得意忘形。今日,就不許吃飯,在這里跪著思過吧。」

阿碧一听,九姑娘這是允許她還留在楊氏六房,便乖巧地跪在地上。

江承紫梳妝妥帖出來,讓平素乖巧的二等大丫鬟碧桃陪自己去赴老夫人的宴席。

她一襲紫色流光襦裙,披了雲蒸霞霧的絲綢披帛出得院落,李恪早就穿戴整齊在廳里坐著喝茶。他身著暗紅色袍衫,一條金絲銀線的蜀繡腰帶,腰帶與衣襟袖口邊都繡了祥雲圖案。頭上並未用襆頭束發,只用金冠玉簪將頭發綰得整齊。

他正端了一杯茶在瞧窗外,夕陽余暉就斜照在他身上。江承紫倚門看著他,只覺得這人真是好看得不像話呀。

李恪冷不丁就轉過身來,面帶笑意︰「醒了?」

「嗯。」江承紫本是躡手躡腳來,正在欣賞夕陽美男,卻沒想到被逮個正著,臉嗖地紅了,趕忙低下頭。

他偏偏不放過她,三兩步就走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屬于他的特有的芬芳氣息,直直撲過來,讓她措手不及,下意識地後退兩步。

他瞧見她的局促不安,起了逗她的心,便又上前跨了一大步。

江承紫如臨大敵,慌忙說︰「天色已晚,該過去了,讓人等,等太久總,總不好。」

「有何不好?本王不樂意,就讓他們等著。」他還是打趣她,一臉笑意。

江承紫垂了眸,不敢看他,周圍全是他好聞的氣息,讓她心里癢癢的慌亂。

「正事要緊。」她終于清醒幾分,一本正經地說。

李恪哈哈一笑,又低下了頭來,在她耳邊說︰「罷了,來日方長。」

本來這是沒來由的一句話,江承紫偏偏就听懂了,羞得不行,一跺腳,嬌羞怒道︰「不許打趣我。」

「我實話實說呀。」李恪也一本正經,已經退開幾步,在整理衣衫。

江承紫不說話,只在一旁平復呼吸,但他的氣息總是若有若無地撲過來,惹得她恍恍然。

「你方才發火了。」李恪說。

「嗯。」她回答。

「為何?」他問。

「我只是在這祖宅幾日,越發覺得六房府里的丫鬟婆子雖是一等一的,但到底管得太寬松。」江承紫說。

李恪只靜靜听著,並不說話。江承紫頓了頓,瞧著他繼續說︰「六房若一直在晉原縣,倒還好,但我六房如今就要入長安。長安危機四伏,這些下人很可能成為敵人的突破口。稍有不慎,就會讓六房滅頂。」

「後悔嗎?」。李恪忽然問。

江承紫一愣,隨後就知曉李恪的意思是說六房遇見的危險都是因為跟他扯上關系。

後悔?如何能後悔呢?

她心似冰、硬如鐵的軍中之花,竟然能憑著歷史典籍里的只言片語對一個隔了一千多年的人念念不忘,近乎著魔,還經常想著如果她在他身邊,定然要努力護他周全。

這樣的著魔,瘋狂,她自己都害怕。她如何可能後悔?

她曾想︰若前方是荊棘密布,就砍出一條路來;若前方是敵軍無數,那就殺出一條血路來就是。

如今老天遂了她的願,她歡喜不已,如何會後悔。

但是,她卻想打趣他,便一本正經地說︰「是啊,後悔跟你扯在一起了。」

「後悔也沒用。」他語氣篤定。

她強忍著笑,還是一本正經地瞧著他,說︰「不是說,愛一個人就要為她考慮麼?你看因為你,六房明里暗里多了許多敵人,我每走一步都艱難無比。你干脆發個申明與我楊氏六房再無瓜葛好了。」

「你說再無瓜葛,那些人就信?再說,什麼是為她考慮?」李恪反問,語氣里有莫名的悲愴。

江承紫一下子意識到眼前這男人經歷過兩世。前世里,自己是他的妻,他為了她的安全,不讓她卷入爭斗,才故意冷落,最終卻還是沒能護住她。這是他上輩子沒法原諒自己的地方,也是他最悔恨的部分。

她原本是開玩笑,卻惹得他悲愴。她連忙說︰「我逗你的呢。」

他卻還是一本正經說︰「就算你後悔,你也得受著。就算長安是龍潭虎穴,你也得跟我一起去闖。」

「是。」她笑著回答,不想讓彼此好不容易得來的相處時光讓這種不安給破壞。

李恪看她笑嘻嘻,亦知她是心疼他,才緩了臉色,說︰「我原本想著你入了長安,再與你說一說府邸里下人的事,你卻從祖宅這幾日的事領悟到了,我便不多說。」

「你不覺得我不近人情才好。畢竟,阿碧總是一口一個‘蜀王’。」江承紫打趣他。

李恪心情大好,笑道︰「也好,別人不知你所想,認為是我家里醋壇子翻了,哈哈哈。」

「誰吃醋了。」她撇撇嘴,心里卻是暖暖的。

她知道李恪這話是在委婉提醒她︰這祖宅,不過停留短短幾日,不必對下人們動手,亦不要露了心性。而今日她壓不住發火,正巧有他的因素,索性就讓旁人認為是阿碧總提蜀王,自家姑娘不高興了。

李恪看她嬌嗔模樣,心情更是高興,隨後便壓低聲音,說︰「過兩年,房玄齡就要鬧出這‘吃醋’檔子事了。」

李恪是重生的,上一世也是知曉‘吃醋’這事。房玄齡的夫人寧可喝下李世民賜的毒酒,也不讓房玄齡納妾。結果喝了一大碗醋。一時之間,此事成為美談、笑談。吃醋一詞便迅速風靡全國。

江承紫也是知曉這典故,但隔了一千多年的時光,史書上不可能記載這種事,便也不知真偽。這會兒听李恪說,甚為驚訝地問︰「還真有這事?」

李恪點點頭,說︰「真事。你別忘了,那會兒,我與房家還算走得近。」

他說著,語氣有暗淡些許。

「都過去了,莫記掛了。」江承紫拉住他的手,柔聲安慰。

他低頭瞧著她,笑道︰「我沒記掛,你放心,這一次,我不會將你放在我之外。」

江承紫知曉長安形勢危急,兩人面臨更多危險與考驗,彼此或者都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她看著此時的李恪,總覺得什麼雨箭風刀都不怕。

「多謝。」她調皮地說。

他寵溺地搖搖頭,點著她的鼻子說︰「你呀。」

她嘿嘿笑,瞧了一眼天光就要收了,便說︰「走吧。去瞧瞧老狐狸想要干什麼。」

李恪「嗯」了一聲,便為她開了門。兩人一並走出大廳,拜別楊王氏與楊舒越,準備去老狐狸那里赴宴。

父母少不得叮囑她謹言慎行,江承紫一一應下,這才與李恪一前一後出了大門。

大門口,一溜的紅燈籠已掛上,蜀王的一干護衛嚴陣以待,兩抬裝飾華美的軟轎早就準備妥帖。抬轎人也不是楊氏祖宅之人,而是李恪的護衛。

楊氏六房從前的軟轎早就沒有了,大房雖然有打發了幾頂轎子來,也不可能這般貴氣。

「這是你帶來的轎子?」江承紫訝異地問。

李恪點點頭,說︰「我料定老狐狸會宴請我,自是不能讓你丟了臉。」

江承紫心里暖暖的,卻笑道︰「即便步行前去,也斷斷不敢有人瞧不起我六房呢。」

「我知。」他言簡意賅,對她做了「請」的手勢。

江承紫提著石榴裙,一邊走一邊說︰「老夫人畢竟在內院,你帶護衛過去,會不會不妥?」

「誰管這些,千金難買我樂意。」李恪聳聳肩,快步走到後一頂軟轎前,為她拉開轎門。

江承紫坐了進去,發現這軟轎不僅外面裝飾華美,里面居然用的是銀狐皮鋪就。銀狐本就難得,這布置整個轎子內部,至少也得七八張銀狐皮。

「這家伙,真奢侈。」江承紫搖搖頭。

兩人上轎,一干護衛隨行,浩浩蕩蕩的隊伍打著楊氏六房的紅燈籠招搖而過,徑直入了老夫人宅子。

老夫人早就備下夜宴,客人也只有江承紫與李恪兩人。

「今日,能請到蜀王,三生有幸。」老夫人笑著說。

李恪神情平靜,一本正經地說︰「確實是老夫人三生有幸。」

老夫人沒想到蜀王會這樣說,一下子就愣了,江承紫竭力忍住笑。李恪卻直接了當,問︰「不知今日,老夫人設宴,到底為何?你別跟我說,只是單純請我吃頓飯。」

老夫人頗為尷尬,訕訕地笑了,才說︰「既然蜀王快人快語,我亦不藏著掖著。今日請蜀王前來飲宴,一方面是賠罪,因楊氏疏忽,讓楊氏元淑有機可趁,差點魚目混珠,弄錯了生辰貼之人,我在這里便先干為敬,向蜀王賠罪。」

李恪也不攔著,徑直端了酒杯,道︰「既是賠罪,我就領一半。」

一杯喝下的老夫人有點蒙,什麼叫「只領一半」?

「另一半,自然是老夫人昭告楊氏族人,我方能領。」李恪又說。

「蜀王放心,這是應該的。」老夫人笑道。

李恪只是「呵呵」兩聲,然後問︰「第二方面呢?」

老夫人本來是要循序漸進的,誰知李恪顯然不太想跟她吃飯,絲毫不按照劇本來,徑直就問了。老夫人有些掛不住,卻有礙于對方是蜀王,即便是庶出的三皇子,那地位也是如今的弘農楊氏惹不起的。

老夫人按下心中不快,道︰「這第二,我就想問蜀王一句︰據說,當日,是你父皇恩準淑妃回楊氏省親,並且為你在楊氏挑選名門淑媛為妃的。不知此事,是與不是?」

這老狐狸要作甚?

江承紫警覺起來,李恪亦是略蹙眉,道︰「是。」

老夫人淡然一笑,神情更像是一只老狐狸。

「蜀王,你是聰明人,想必知曉你父皇讓你來楊氏選妃的用意?」老夫人詢問。

李恪微笑,諷刺地說︰「老夫人,不要想得太美,把自己看得太高,楊氏還不配。」

老夫人臉色刷白,強壓住心中怒火,語氣平靜地說︰「蜀王畢竟年輕,不知隋末之亂始末。」

「有些事,過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李恪長眉一展,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仿若是在說笑。

他這話的言下之意便是說知不知道隋末之亂的始末不重要,重要的是舊貴族已經衰敗,這是不爭的事實。

老夫人是聰明人,知道他言下之意是對名門貴族的鄙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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