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別惱怒地看著我。人固有一死,或輕如鴻毛,或重于泰山。你這是死得其所,各家都會感念你的以身所殉。」楊金和說。
王之姜更加惱怒,咬牙切齒,握劍的手青筋暴起,他恨恨地從牙縫里蹦出一句話︰「為了聯盟利益,我可以死得其所,但你們這些宵小之輩,我也可一並拖著陪葬。」
「是,陪葬。」鄭明和的聲音也變得狠毒,充滿殺意。
江承紫一個激靈,驀然睜開眼。李恪在四周擔任警戒,對于她的反應卻也是十分敏感,幾乎是她睜開眼的同時,便一個箭步跨過來,問︰「怎麼了?」
「他們要殺楊氏長老們,說是陪葬。」江承紫眉頭蹙起來。
「狗急跳牆。」李恪冷哼一聲,隨後將江承紫一拉,說,「不許多事,楊氏長老會跟我們沒多大的交情。再說,那些都是老狐狸,既然早有布局,肯定是想過這情況的。」
江承紫點點頭,輕聲說︰「敵我未明,四周高手如雲,周遭都是謀算人心的高手,我不會多事。」
「嗯,我們必須要小心翼翼,否則我們那一點點優勢根本就不算優勢。」李恪又說。
江承紫咬著唇點頭,心里還是涌起一種莫名的難過。她想或者是因為她前世里是軍人,是國之利劍,是會在百姓危難關頭不顧生死守護百姓的。而今要對長老會那群老者的死亡袖手旁觀。
「你要習慣,有時候,我們必須無動于衷。」李恪低聲說,「我知曉你的心性,但這些人絕不是良善之輩,不要忘記隋末的天下大亂,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樓上那些人,每個人手上都沾滿了無辜老百姓的鮮血。」
「你莫擔心我,我分得清輕重。」她對他笑了,笑容明媚。,與此同時,她心里升騰起一種融融的暖意。方才的情況,她什麼都沒有說,什麼也沒做,但他卻能感覺到她內心的些微難過,然後這樣耐心地開解她。
「是我嗦了。」他亦笑起來。
她亦忍不住笑,低聲說︰「我再听一听,也許能找到線索。」
「好。我守護著你。」他說,然後在她身邊坐下。
江承紫則繼續凝神靜氣,听的還是雲頂樓上的對峙。
先前王之姜與鄭明和出劍要滅掉楊氏長老。周遭別家的長老們不說話,各自都在月復誹︰讓你們楊氏陰險,做這種局,就該去陪葬。
楊金和身邊幾個護衛拔劍在手,喝道︰「休得放肆。」
「王氏死士听命,擊殺楊氏眾獠。」王之姜下命令。
「那楊氏長老們要多謝你們的成全。」楊金和的聲音不疾不徐。
「又想耍花招?我不會給你機會的。」王之姜的聲音本來低沉,嗓子低啞。此刻,更因情緒激動嘶啞得像是揉碎的油布,身為可怖。
「楊氏長老皆被誅殺,朝廷絕不會追究我楊氏之責,倒是王氏一族的命運前途如何,未可知。至于你們各位,呵。楊氏長老們悉數被殺,天下震驚,皇上會給楊氏一個公道,怕就這兩個人陪葬是遠遠不夠的啊。各家都逃不了干系。刺殺朝廷命官未遂和鬧出人命是兩回事,各位可想清楚了?」楊金和的聲音不疾不徐。
一直安靜的各家長老會忽然開始議論紛紛。
「是啊,楊氏六房也沒被擊殺,大理寺還有周旋的余地。若是鬧出這麼多人命,朝廷必然會給天下一個說法,大理寺就會徹查。到時候,我們沒有誰能月兌身的。」
「對,當今那位對名門世家早就有想法了。楊廣的卷軸應該在他手中了。這次,決不能給他機會。」
「唉,王兄,鄭老弟,你們二人就不要再鬧了。我們知道你們冤屈,可如今鬧下去,各家都沒好處。」
「我們苦心經營這麼多年,現在是最危急的關頭。」
「是啊,是啊。如果你們真這樣做了,損失最大,受牽連最廣的還是你們王氏與鄭氏。」
各家長老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王之姜手持長劍只覺得頭腦嗡嗡疼,幾名死士也是面面相覷看著自家長老,在猶豫︰到底殺不殺呀?他們雖然不是頂級死士,但今日拼得一死,也應該能將楊氏的這幾個老家伙殺了。
「你們,你們這些人,不是你們,就說風涼話。信不信,惹惱了我們,各家都別想好好過。」鄭明和叫囂道。
「鄭老弟,莫沖動,莫沖動,我們只是說一說眼前形勢。」有人又勸阻。
而樓下,楊恭仁的人又開始喊話︰「樓上的賊人,再給你們一刻鐘時間,若你們不束手就擒,我們就攻樓。」
「呸。」王之姜終于狠狠唾了一口,道︰「弘農楊氏這種奸詐之徒,各家千萬莫與他們為伍,至于蜀王,呵,我們控制不住,我就要看看弘農楊氏控制得住?」
「唉,你怎麼不明白?是合作,不是控制。」楊金和嘆息一聲。
「合作?李恪會跟你們合作?」王之姜哈哈笑了起來。
「你還看不清麼?大勢已去,過去的日子,不可能回返了,咱們錢財散盡,努力幾代人,沒瞧見這天的窟窿越來越大,而我們越來越衰弱麼?」楊金和緩緩地說。
「那是因為各家不齊心。」王之姜說。
「你心知肚明。」楊金和一句話總結。
一直沉默的四長老說︰「這里拖得太久終究不是好事,速戰速決吧。」
楊金和對四長老點了點頭,隨後回頭對王之姜與鄭明和,說︰「二位,莫要磨蹭了。為了聯盟,只能如此。」
「你以為你是誰?」鄭明和只一句話,一柄長劍唰唰唰就過來,正是方才說話的四長老,一劍比一劍快,很快就將鄭明和擒住,一柄擊殺了幾名死士。
「你,你是何人,你不是楊氏四長老——」鄭明和臉色大變。
眾人定楮一看,才發現這人只是穿了四長老的衣服,但面容要年輕得多。
「將他捆起來。」這人對身邊幾名護衛說。
眾人這才發現這幾名楊氏護衛也是面生得很,並不是剛才那幾位。
「你,你們是何人?」一時之間,雲頂樓的三樓,各家長老都戰戰兢兢,自家剩余的死士皆
「將他捆起來。」楊氏四長老對身邊幾名護衛說。
眾人才發現這幾名楊氏護衛面生得很,不知是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你們是誰?」蕭氏大長老喊道。
「將王之姜拿下。」那為首一人又說。
從各處跳出八名手持短劍的人,不過是頃刻之間,這些二流的死士就被滅了。王之姜也被抓了。
「去開門,帶走。」那人又說。
「等等,你們是誰。」蕭氏大長老的聲音瀕臨崩潰。若這些人不是楊氏長老會的人,方才在這里的一切所言的秘密都會被公開,那麼即便王之姜與鄭明和承擔下所有的責任,各家也會受到牽連沖擊。如今的名門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沒有多少實力,若是李世民硬是要動,也不是動不了。
去年年中,山東大旱,他就有辦法讓山東士族開倉放糧,那手段真是漂亮啊。
「你們是誰。」各家都在問,「若不說清楚,不許離開。」
、「弘農楊氏楊挺。」那為首一人冷言回答。
「楊挺是誰?」眾人都在疑惑,又將詢問的眼神齊刷刷地瞧向楊金和。
楊金和往後一退,說︰「我楊氏也是善騎射的世家,每一代都有南征北戰的將軍,可不是銀樣槍頭的草包。楊氏的族學自漢代開始就聞名于世家,各位不會忘記吧?」
「世間傳言,楊氏族學堪比國子監。」有人點頭。
「曾有寒門學子喬裝混入楊氏只為能學一日楊氏族學的課程。我听過這個。」又有人說。
「傳言,晉朝,有一江湖客救了楊氏族人,不要金銀為答謝,只願在楊氏族學學習一月。楊氏的武學——」有人說到這一傳言,頓時住了嘴。
是呢,他們怎麼忘記楊氏族學里,可不止文人的玩意兒,騎射與武術亦是讓楊氏族學聞名于世的原因的。傳言,楊氏族學里的騎射先生,那都是雄才大略之人。
「楊氏族學名聲頗高,只是這位是誰?」還是有人言歸正傳。
「楊氏族學武術先生。」楊挺自報家門。
周圍的人頓時覺得泰山壓頂一樣,能在楊氏族學里做武學先生的,那本身在武功與兵法上的修養那是相當高的。
眾人沒說話,楊挺道︰「我原本在學堂潛心研究兵法,家主說楊氏進了賊人,我便來了。如今賊人擒拿,便不關我的事,各位的事,我也懶得摻和。但是,若誰要對我楊氏不利,我楊挺也可走出我那方寸天地。」
他緩緩地說,語氣很平淡,但眾人只覺得一陣陣寒意。
「開門,帶走。」楊挺吩咐,然後親自給王之姜和鄭明和嘴里塞上布條。
上面的人開了門,團團圍住的護衛們連忙將賊人從楊挺的手中接過來。一時之間,雲頂樓上的人全都被帶了下來。
張司直看了看黑壓壓的五六十人,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道︰「藍沁堂還是太小,換你們楊氏校場,何如?」
「好。移步校場。」楊恭仁答應張司直,回過頭就吩咐人設案堂于校場。
雲頂樓的危機因為楊挺的出現很輕易地化解。江承紫凝神听完雲頂樓的始末,一方面感嘆這聯盟長老會真真是烏合之眾,心沒往一處走,勁沒往一處使,還對彼此各種算計,真是涼寒人心;另一方面,她又再一次認識到名門世家的水果然深,一個族學武術老師都有如此高深的功夫與修為,而且敢夸下那等海口,想必是極大才學之人。
「阿念。」江承紫睜開眼楮,喊了一句。
「我在呢。」李恪正坐在案幾邊,一只手支著頭,笑盈盈地看著她。
江承紫臉一下紅了,別開眼,說︰「外面都解決了,你不去看看?」
「我說過守護你啊?」李恪一本正經。
她輕笑,只覺得溫暖,又害羞得不行,低頭問︰「你可知道楊挺這人?」
「楊挺啊,知道此人,現在楊氏族學的武學先生。」李恪回答。
「哦,是怎樣的人?」江承紫問。
李恪還沒回答,江承紫忽然听到後頭房頂上的人說話了,她連忙豎起一根指頭示意李恪不要說話,她凝神靜听。
只听那人小聲說︰「來了高手,恐怕會被發現,撤。」
「這邊廂,應該暫時沒人有心力對付九姑娘,我們先向公子匯報。」另一人聲音更低。
「嗯。阿唯他們在張司直身邊,九姑娘必然在場,公子說了,雲頂樓的事一結束,保護九姑娘的事,就交給阿唯。讓我們速速撤出楊氏。」先前那人說。
「撤。」一人小聲一個字,便只剩下窸窸窣窣離開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徹底沒聲息了。
原來這些人真是要保護她的。若真是張氏一族的人,她也只能對張嘉在暗地里說一聲謝謝,最多見著他的時候,臉色稍微好一點。至于他這個人,晴雨難測,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冷不防再給個致命一擊,還是要保持距離的好。
周遭靜默,只有近在尺咫的侍衛們來來往往的聲音。江承紫吐出一口氣,李恪連忙問︰「听到了什麼?」
江承紫搖搖頭,說︰「沒听到什麼有用的,樹上那些人撤了。」
「沒听出他們是誰的人?」李恪問。
「沒有。不過,他們從他們的對話里听出他們是在保護我。」江承紫說。
李恪「哦」了一聲,不再追問,只站起身,和顏悅色地對她說︰「走吧,我們去看看這些人到底耍什麼花招。」
「好。」江承紫松了一口氣,她很感謝李恪沒有一直挖根究底地追問。
「來,走吧。」他說。
江承紫站起身,整理了衣衫,戴好帷帽,與李恪並排而行,閑庭信步一般往楊氏校場而去。一路上,李恪略略提了提楊挺,說如果楊挺願意,其功勛絕對不在李靖之下。
「是這樣厲害的人?」江承紫十分訝異。
李恪點頭,說︰「我兩歲時曾見過他一面,與他相處幾日,他的才能不亞于李靖。」
「沒想到楊氏居然臥虎藏龍。」江承紫感嘆。
「什麼臥虎藏龍,不過是每個人的志向不一樣罷了。他的志向不在建功立業。」李恪說到這里,因楊初來報告事情,便沒在說下去。
江承紫就那麼跟著他,也一言不發,兩人徑直往校場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