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腳回來,剛吃了點糕點,準備泡茶,阿碧就來通傳說蜀王來了。
「請到花房那邊吧,這日頭還好。」江承紫吩咐,命人叫茶具爐子都搬到花房那邊去。
剛落座,李恪就來了,連方才祠堂里的衣衫都沒換。
「你來了呀。」她打招呼。
他一怔,隨即笑意盈盈,道︰「是啊,我來了,許久沒與你說話了。」
江承紫正在洗杯子,听他這麼一說,「噗嗤」一笑,說︰「哪里有多久?昨晚臨睡前還說了話,這還不到一日呢。」
「一日不見兮如隔三秋啊,你算算幾個時辰了?」他在案幾對面落座,一本正經地說。
江承紫只覺得這日光正好,這日子也溫暖,內心暖融融的,卻就是不敢看他的臉,兀自低了頭,仔仔細細地洗茶具。
李恪也不打趣她,靜靜地瞧著面前的女子,這是失而復得的珍寶,他必定會運籌帷幄好好地守護。
周遭安靜極了,只有偶爾的鳥鳴,以及水在爐子上的呼呼聲。她的動作很輕,極盡的優雅,一招一式都如同藝術。
李恪覺得前世今生能遇見她,這就是上天給予的最好恩賜,一路上那些荊棘與苦難,只她還在身邊,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很美好。
他從出生以來,只有在她身邊,與她在一起,才覺得歲月靜好,內心寧靜。
他微微眯起眼,微笑著瞧著江承紫,不自覺地低喊一聲︰「阿紫。」
江承紫正在泡茶,听他一喊,動作一凝,心里無端慌亂,不知所措的結果就是動作凝在那里,也不敢抬頭看他,只低低地應了一聲︰「我在。」
「有你真好。」他低聲說。
她只覺得淚涌起,許多年前,當她還是古怪的世家小姑娘,她與同學爭論初唐李恪的時候,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會遇見這個只在古書里出現寥寥幾筆的男子。並且,還能得以他如此溫柔的對待;許多年前,她是國家利劍,在叢林里與犯罪分子以命相搏時,她從沒想到自己也可以愛上一個人,被捧在手心上細細特疼愛。
暖暖的淚涌起,止不住濕了眼眶。她不敢抬頭瞧他,怕他瞧見她這樣子會笑她。
「你,你喝一杯。」她遞上一杯清茶,听見自己的聲音有異樣的溫柔。
李恪看到那一雙手,胖乎乎的,在日光下如同細膩的白瓷,有一種驚世駭俗的美。他伸手一遲疑,接過滾燙的茶,指尖踫到她的手,入手微暖。
「最喜你泡的茶,最喜你做的茶葉。」他將一杯清茶喝下,緩緩地說。
「那你喜不喜歡我這個人?」她在最初的慌亂後,已平靜下來,听他這麼說,便端著茶杯,歪著頭笑著問。
他眸色一凝,長眉舒展,略略傾身,隔著茶霧繚繞的案幾,低聲說︰「喜歡,喜歡得勝過我命。」
她只覺得這話像是一記重錘,而她的心就是牛皮鼓面,沒來由的慌亂,不知如何回應這句話。
「喜歡,喜歡得恨不得你今日就長大。」他又說,聲音還是低低的。
耳畔是微微的風吹過,這一句低低的話語和著微風竟像是驚天的炸雷響過。
她好歹活了快三十年,部隊里的生活枯燥,那些所謂戰友,平素里道貌岸然,開起玩笑來,一口一口的黃段子,那都不帶重復的。所以,她瞬間就從他的神情語氣知曉他這話隱含的意義。
所以,她囧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卻喜歡看她羞澀促狹的表情,便哈哈一笑。
她听他笑,便是板了一張臉,佯裝不高興。他見她雙頰緋紅,嘟嘴薄怒,心情大好,連連擺手求饒︰「不逗你,不逗你。你莫要惱。」
「你今日心情不錯?」江承紫不想繼續再被調戲,便換了話題。
「哦,我只要與你一起,從來心情都不錯呀。」他回答。
江承紫撇撇嘴,道︰「我們也認識許久了,你今日的心情格外好。」
他微微眯起眼,端了一杯茶,邊喝邊說︰「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跟今日楊氏的措施有關?」她探听。
他毫不隱瞞地點點頭,卻也不繼續說下去。
「你此番前來,是不是答應了你父皇什麼事?」她原本沒有想這麼多,以為他來弘農楊氏單純就是為了撥亂反正,但看他與楊恭仁之間仿佛有某種默契,亦或者說是某種計劃,她就隱隱懷疑,他能來弘農楊氏撥亂反正,而張司直也兢兢業業,一切都朝著良性的方向發展,絕不是楊氏六房技高一籌。而是他們謀劃得當,而謀劃的目的也絕對不是為了六房。
就今日李恪這心情來瞧,應該跟世家有關,畢竟楊氏今日的改革舉動,一則是讓楊氏更好地發展,二則是間接宣布楊氏從今以後不再是朝廷心月復之患,會唯朝廷馬首是瞻。
話說在封建王朝中央集權到達頂峰之前,世家一直是各個統治者心口最深刻的疼痛,是他們枕畔最猛的老虎。
李恪讓名門首席的弘農楊氏做出這樣的姿態,並且建議別家長老會一並觀摩學習,事實上就是在告訴這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世家,你們跟朝廷做對是沒什麼好處的,世家的出路就是弘農楊氏這般。
江承紫這樣想,便也就這樣問了,她原本也不期望李恪會回答她。
不過,李恪卻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但就沒有下文,並不具體說什麼事。
江承紫看他不肯具體說,知道這事有關國家機密,她便也不追問,只將食盒里的小糕點也擺放到案幾上,請他品嘗。
李恪品嘗了幾口,又喝了一些茶,便笑著說︰「過幾日,就要啟程往長安去了。我讓車虎提前上了長安,讓我王府的管事與他一並去瞧瞧幾塊地,談談價錢,屆時你再親自去瞧瞧,挑一塊,建你六房的府邸吧。」
「好。我原本也是想讓你找熟悉的人幫我瞧瞧。」她笑。
「你莫要擔心安危。我會調一批江府暗衛入長安,錦雲會負責六房安保,守護在你身邊。」他低聲說。
「這,不太好吧?長安人多眼雜,而且他們絕對會對楊氏六房百般窺伺。」江承紫還是覺得李恪此舉欠妥。
「誰管他們的?你的安危更重要。」李恪眉毛一蹙,不悅地說。
「我初去乍到,總是要顧忌一二。」江承紫說。
「哼,總是顧忌他們,他們便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李恪憤憤地說。前世今生,長孫一族都是特別討厭的存在,他有時候總是有一種沖動,不管什麼結果,就算魚死網破也要把長孫一族滅了。
「對付他們,來日方長啊,不急。」江承紫笑了笑,柔聲安慰。
李恪也是點點頭,說︰「是呢,不急,我已被父皇留在長安,不必去益州上任。等你入了長安,咱們聯手對付他們。」
「其實吧。哪里有空對付他們,我們要做的事特別多。比如格物院的建立,那就是巨大的工程。再比如說,我們如何帶領這滿朝文武發家致富什麼的。」江承紫想了想。
李恪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知道這丫頭在想著如何算計滿朝文武,之前的憤怒也是一瞬間就消散了。這丫頭這輩子與上輩子相比,其實是不一樣的。
上輩子的她更像是個運籌帷幄的將軍,指揮著她的手下與敵人周旋,將敵人以一個個扯落馬下。而這輩子的她更像是個智者,不知不覺間讓周遭眾人隨著她而改變,等人驚覺之時,往往已與當初的初衷相隔千里。前世的那個她,是個孤獨的斗士,而這輩子的她,是個俯瞰眾生的頑皮孩子。
不過,無論她是怎麼樣的,最重要的一點,她是他的,她愛他到底。
李恪想到這些,好心情再度浮上臉龐。
「那就依你,上了長安,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我都依你。」他寵溺地說。
「嗯,如果是幫我畫眉梳妝,也是可以了?」她長眉一展,眸子晶亮亮。
「背你過鬧市,我都敢。」他一本正經。
她「噗嗤」一笑,然後也一本正經地說︰「這種無理要求,可能會有很多喲。」
「你歡喜就好。」他語氣更加寵溺。
「哈哈哈,一言為定。」她毫不矜持地笑了。
他就那樣瞧著她的笑,覺得世界真美好。
她笑了一陣,便說到正事上,說覺得江府還是不宜過早暴露,讓他們繼續留在益州,看著那邊的一切。再者,即便是江府影衛要入六房,還得要做得隱蔽些。
「這——」李恪蹙了眉,他實在擔心她的安危。長安可是比弘農楊氏更危機四伏的存在。
「你若不放心,我們一到長安,你就公開派你蜀王府的得力之人來六房守著。屆時,我長姐與太子成婚,再讓太子選拔一些人來我六房守著。再說,我是柴紹的義女,這邊廂,我義父義兄要送幾保鏢給我,也是可以的。」江承紫建議。
李恪略一想,便明了她的意思,是說江府影衛可以走柴紹這邊的線路入楊氏六房。
「阿紫,真聰穎。」他夸她。
她就不矜持地哈哈笑,說︰「這不是明擺著的麼?」
他也笑,只覺得這日子,真美好啊,美好得想讓時間就停留在此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