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紫原本沉默地坐在那里,只知曉外面有人來了,卻不曾听見有人說話,所以也不知男女,還以為是上菜的,因菜式需要,要在門口等一等。
卻不料竟不是送菜的,而是一位聲音好听的少年。
到底是誰?
江承紫循聲望去,那人應該還在大門外,廳堂門口又置了八扇絲綢屏風,便只瞧見衣袍翻飛,隱約是個瘦削少年。
「阿芝,快戴上帷帽。」楊如玉動手來給她戴帷帽。
江承紫搖搖頭,說︰「我不在意。」
「你這是胡話。老夫人方才就拿你禮儀說事,在這風頭上,你別 了。」楊如玉小聲說著,然後不由分說地為她戴上帷帽。
江承紫也不想拂了姐姐的好意,只說了一句「謝謝」。
屋內的人先是一怔,緊接著,蕭玲玲率先反應過來,對老夫人說︰「老夫人,是,是宏兒。」
老夫人驚訝︰「宏兒好起來了?」
「算是能走動了。」大夫人回答,蕭玲玲卻已轉過屏風,在低聲問,「你怎麼來這里了?」
「家里晚宴,我也想瞧瞧。打小,我就沒瞧過!」稚女敕而清澈的聲音,有如清風過境,在那屏風後響起。
「你來,也沒禮數,通傳一聲啊。這里是女眷晚宴,又都是你的長輩。你這孩子——」蕭玲玲雖是在責備,但言語間難言憐惜慈愛。
「母親,我在附近走走,便走到近處,臨時起意。」楊宏回答。
「你身子還沒好,這天氣並不算太好,你不該這樣四處走動。」蕭玲玲輕聲責備,隨後伸手去扶他。
楊宏不著痕跡地避開,說︰「母親,王先生說正該四處走動走動,我這些年活動太少。」
蕭玲玲一只手凝在那里,看著自己病怏怏的兒子竟然能自己走動,恍若做夢,神情激動。
楊宏施施然繞過屏風,款款走進來。寬袍博帶,臉色因長期的病痛有一種陰柔的蒼白,身形瘦削。穿的是寬袖袍子,有點像是道袍。乍一看,倒有點魏晉風流的姿態。
「宏兒拜見太女乃女乃,拜見各位女乃女乃、姑女乃女乃,各位姑姑。」楊宏拱手轉了一圈,甚為乖巧。
「是宏兒呀。看來這王先生果真是神醫呀,宏兒好多了。」四夫人朗聲道。
「來,來,到太祖母這里來。」老夫人眉開眼笑,挪了挪,將自己坐的軟墊挪出來。
楊宏應了一聲「哎」就不客氣地在老夫人身邊坐下來。
「喲,讓我瞧瞧呀。我可是好久沒仔細瞧瞧宏兒了。」老夫人夸張地說。、
各房也是議論紛紛,然後先前慌忙戴了帷帽的女眷也是將帷帽取下。
「太祖母,宏兒過去脾氣不好,實在是宏兒不對。」楊宏倒是很會撒嬌的樣子。
江承紫一言不發,瞧著那清瘦的少年,神情天真,那眼神卻很狡黠。
「是太祖母對不起你,強勢一輩子,卻也只當你是娘胎里帶出的病,不知你中毒。」老夫人說著,又意味深長地瞧了瞧大夫人。
江承紫明白這老夫人當年是確實不知楊宏是中毒,大夫人與蕭玲玲夫婦一直瞞著旁人。這也是老夫人耿耿于懷的原因。
大夫人只當沒看見,蕭玲玲則是從屏風後面又走回來,只瞧著自己的兒子,淚珠閃閃,卻又忍不住來看江承紫,眼神里全是感激。
江承紫對她笑了笑,便依舊端坐。
「太祖母,這事是有惡人想要謀害我們楊氏,怎能怪你?敵人在暗,包藏禍心,我們在明,也實在不曾以壞心揣測旁人。」楊宏振振有詞,「實在是敵人太可惡,怎麼能怪太祖母呢?」
呵,又一個特會說話的。江承紫在心里說。
「是,宏兒說得極是。」老夫人滿臉憐愛,眉目里都是笑意,看得出來是真正喜歡楊宏。
「因此,這些事都不能怪太祖母,更不能怪我們楊氏的任何人。」楊宏還得寸進尺,義正言辭地來個總結。而且說得那麼理所當然。
「宏兒此言正是道理。」二夫人附和。
楊宏瞧了她一眼,卻不經意地又瞟過端坐的江承紫,只見她安寧靜坐,仿若周遭都與她無關似的,連他出現似乎都不能讓她有任何的驚訝。
楊宏無端有些惱怒,卻又不好發作,只覺得胸口一滯,有些天旋地轉。
「宏兒?」蕭玲玲看他不對勁,如臨大敵地喊了一聲,一個箭步就沖上去,完全不管什麼大家族禮儀了。
江承紫听得蕭玲玲驚呼,連忙抬頭看楊宏,只見瘦削的少年臉色蒼白,神情扭曲。
「母親,不,不礙事。」他擺擺手,示意蕭玲玲不要去扶他。
「這,好端端的,又怎麼了?」老夫人萬分緊張,仔仔細細地瞧著楊宏。
楊王氏看這情況,便讓阿碧速速去請王大夫前來。
「不,六女乃女乃,不必,宏兒無礙,休息片刻即可。」他擺手阻止。
楊王氏一遲疑,瞧見蕭玲玲憂心忡忡,大夫人也眉頭緊蹙,她便明了這兩位還是想她請王大夫來的。所以,她一笑,說︰「你不要說話,凝神靜氣,理順呼吸。這王大夫是一定要請的。」
楊宏本來一半兒就是裝的,一半兒是真的。楊王氏卻絲毫不理會他的意見,徑直讓阿碧前去找王大夫。
「不,不用了,我好多了。」楊宏趕忙阻止。
「你這身子弱,就別爭論了。」蕭玲玲拍拍他的手。
楊宏很是孝順,不敢與蕭玲玲爭論,便只是點點頭,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王景天是神醫,自然知曉他病情的真假,要一會兒被揭穿,那真是丟死人了。尤其是在她面前。
楊宏心情頓時沉到了低谷,繼續在老夫人身邊凝神靜氣,假裝打坐。
江承紫听得他的呼吸根本就是心中有氣才可能的呼吸,不由得偷笑。
楊宏恰巧看到她偷笑,莫名其妙,心情大好。
「我好了。」楊宏徑直宣布。
各房都是宅斗高手,早就是老油條了,都在呃呃呃地附和,心里早就在吐槽︰裝都裝得不敬業,這完全是孩子氣啊,成不了氣候。
蕭玲玲與大夫人也顯然瞧出楊宏是裝的,但她們倆就死活也鬧不明白楊宏的目的。婆媳倆沒通過氣,但心里不約而同地想到等晚宴結束了,一定要問問楊宏裝病的原因。
「好了啊,那就好。」老夫人一顆心也落下去了,輕拍著楊宏的手,甚為激動。
楊宏「嗯」了一聲,心情大好,說︰「先前我來這里時,听見太祖母與各位女乃女乃爭論得甚為激烈,便小人了一把,站在外面沒有進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