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房間被一座六扇的繡大朵艷麗牡丹花的綃紗屏風隔成了里外兩間,雕花描雲的榆木床前,湖藍色的輕紗薄綢層層幔幔,被銀鉤鉤起懸于兩端。
一身華貴麗裝的安郡王妃坐在床沿,望向眼前這個裹衾靠枕的女孩,滿頰的堆雪砌玉,粉唇柔女敕,俏眼迷糊氤氳,微睜著的眸中似漾著半透明的水色,直讓人喜到心坎里。
晏莞撐著眼皮,朦朧迷茫的目光投向窗外,院中海棠明艷似錦,半開的花苞綴滿枝頭,清風拂過,女敕瓣飄曳。
她突然很想把花掰扯下來。
侍女端了驅寒暖胃的姜湯進來,原立在旁邊的婢子欲上前服侍,誰知安郡王妃伸手制止,竟親自接了,仔細溫柔的勺了些許送至女孩唇邊。
晏莞倒是慣受此待遇的,並沒有受寵若驚的自覺,十分自然的張口含過。姜湯入喉,辣的她連嗆不止,霧蒙蒙的望著身前人輕訴︰「姜放太多了,怎麼都不加些紅糖?」
听得里外之人皆倒吸了口氣,暗自想到這位晏姑娘果真不識禮數,王妃親自喂湯,居然還出言埋怨?
安郡王妃倒沒有生氣,許是見多了低眉順眼的,反倒喜歡孩子真性情,舉起帕子替對方拭了拭唇角,哄道︰「莞姐兒還是飲了吧,落水之後不驅驅寒,回頭生病就不好了。」說著讓人去取蜜餞。
晏莞同身前人不熟悉,撒不起嬌,想著畢竟人在屋檐下,終是拌著蜜餞強忍喝完。
將瓷碗遞給近侍,安郡王妃扶她躺下,掩著衾角說道︰「這前頭的宴席你怕是去不成了,我已讓人出去添置一樣的衣裳,你先睡會兒。」
晏莞點頭,果真眯起了眼。
安郡王妃守在旁邊,伸手輕輕拍著哄其入睡,目光慈愛祥和。她想起上鳳藻宮看望女兒,宮人端上藥,心姐兒眉頭都沒皺一下就喝完了。
深宮冷情,若心姐兒自幼是養在她身邊,是否如眼前這女孩子一般天真單純,喝藥的時候也會嬌氣的嘟嘴同自己撒嬌?
「王妃,世子了。」
聞言,安郡王妃動作微頓,輕嘆了聲站起朝屏風外走。
趙奕換了身大紅衣裳,色澤鮮艷,立在屋門口輝比艷陽。只是,俊美的少年此刻耷拉著臉,滿是郁悶,當時晏莞蹲地不起,他是有盼著能出現個人解救自己,誰曉得卻盼來了親娘,得知是他將人丟進的水里,挨了好一通訓話。
安郡王妃板著臉出來,怕打攪里間人睡覺,特地拉了去隔壁,張口就責道︰「一言不合就把人丟水里去的毛病怎麼又犯了?靜之,人家那是女孩子,春水多寒,若侵了身落下病根,可怎麼和她爹娘交代?
我原想著你如今沉穩懂事許多,不似般頑劣無理,怎麼今兒個又鬧騰起來了?清早出門時不是同我說去春獵了嗎,你說你一個男孩子,怎麼好跑到姑娘們聚會玩鬧的地方,還做出這樣的事來。
今日若不是我湊巧來別院找你妹妹,出了這樣大的事,你準備怎麼辦?」
趙奕被親娘說得臉皮發熱,支吾著開口︰「我,我埋了她!」
剛說完就被點了下腦門,少年抬眸,見母親一副無可奈何看傻子般的眼神,心中底氣漸短,面上卻更理直氣壯的惱道︰「娘,您怎麼幫著外人。」
往日服軟,安郡王妃是舍不得置氣的,可這回情況不同,神情依舊嚴肅,「到底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把人家姑娘拐出來敲暈,這麼膽大妄為的事怎麼想出來的?聲張出去,那晏莞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趙奕兩眼發急,「她居然跟您告狀!」
聞者好笑,「你做錯了事,還容不得人控訴兩句?」畢竟是袒護孩子的,安郡王妃不可能真動怒,招手牽了的,柔聲再問︰「上回在佛寺里就覺得你待這位晏三姑娘非同尋常,怎麼,以前有過節?」
少年慌忙的別過腦袋望向旁處,月兌口就否決︰「沒有過節。」
「從小就這個樣,越是中意什麼,就越愛起性子捉弄。」
知子莫若母,安郡王妃看得真切,明白對方並非真的厭惡晏莞,笑意更甚了說道︰「晏家的這位三姑娘我看著就喜歡,靜之,娘認她做義女,讓她給你當妹妹,好不好?」
「不行!」後者立即反駁,聲音洪亮,配著他那副並不悅耳的粗聲,直嚇了人一跳。
反應這麼激烈。
安郡王妃不免正色,「不管怎麼說,你欺負人是真的,她若出去道上兩句,你可知這事情的嚴重性?兒啊,你如今不小了,男女之間玩耍可不能這樣過分的。」
趙奕並非真的只是個稚女敕少年,早前他與晏莞那副模樣任誰見了都要誤會。前世那種求而不得又慘遭陰謀毒殺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他下意識的回道︰「我不負責!」
安郡王妃目光一呆,轉而欣慰的模了模他腦袋︰「我的小靜之原來也懂這些事了,那剛剛是故意的?」
「娘,您想什麼呢,我故意什麼,難道我故意把她丟水里再去救她,然後毀她名聲逼著她來賴上我不成?」
少年激動得整個身子都在發顫,來來回回走著,試圖繼續解釋︰「反正不是娘想的那樣,您就別亂想了,我也不要她做我妹妹。」
如此反常,倒引出了他的幼年心性,那個晏莞竟有這般影響力?
听著的聲聲強調,安郡王妃不解︰「那你騙她再敲暈了扛走,為的是什麼?」
趙奕瞪眼,啞口不語。
他就知道娘親想多了,想歪了,想偏了。避過法源寺里那趟母親對晏莞的青睞,還是躲不過今日。少年伸手撓頭攪發,腳步更加雜亂,只苦于詞窮。
安郡王妃站起身拉住他,疼愛道︰「好了,娘又不說你什麼。只是,你這個冒冒失失的脾氣可不好,如此欺負女孩子只會讓她討厭你,靜之吶,你這是要適得其反的。」
趙奕更加憋屈。
適時,婢女進來通傳,「王妃,縣主到了,前方正準備開席。」
「嗯,知道了。」安郡王妃聞言大喜,念女心切的她隨意拍了拍的手,叮囑道︰「娘去見見心姐兒,晏莞的事我會給大家個說法不讓大家起疑。她現在睡著,你等她醒了好好賠罪,不要讓姑娘受委屈。」
說完,倉促著步伐就去了,徒留下趙奕呆愣愣的望著門口。
頃刻,少年風風火火的闖進隔壁屋子,哪顧得侍婢阻攔,掀開帳幔就吼道︰「晏莞,你給我起來,你都和我娘說什麼了?!」揪著人胳膊就要扯下床。
晏莞剛睡著就被鬧醒,氣得徑直拿腳去踹,足下力道既重又狠。
後也不知是踢到了哪,少年毫無預兆的呼痛松手,她就連人帶被的滾下了床,坐在踏板上,氣洶洶的望著那面色扭曲的趙奕。
紅衣的少年黑發如墨,原是十分囂張張揚的,現在卻因著某種疼痛氣場短了許多,但還是居高臨下的望著眼前裹被而坐的女孩,質問道︰「你到底都胡說八道了些什麼,你這又是巴著人求負責是不是?我跟你說,我可不蠢,你最好識相些將之前的事忘了,反正說出去丟人的是你。」
晏莞真是恨死了眼前人,烏溜著眼珠子直直盯向他,半天沒開口。
「你說話呀!」
晏莞拖著被子重新爬回床,背身對他,沒好氣道︰「我丟人你就光榮了?哼,你這是在求我息事寧人,態度好一點!」
趙奕簡直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剛走上踏板又想去拽,卻心有余悸的忙逃離了開來,不敢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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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貨前世是個比晏莞還囂張的熊孩子,因為死得太早以致于裝深沉沒到位,破功了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