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瑩目的得逞,對著平陽侯的主位遙遙一拜,然後信步而歸。反正她是瞎子——既然什麼都看不見,所以無視大和謝安珍也很正常。
她的一副畫作,幾乎成了整場壽宴的主題。眾人十分新奇爭相傳閱,于是連她離開也未曾發覺,再無人想起方才還有個人跳過半曲子什麼舞。
平陽侯享受著眾人的夸贊,更是將大與謝安珍忘在一邊。走向男席與眾人同樂去了。
大和謝安珍在一旁嫉妒的幾欲發狂!如果說之前幾次謝安瑩給她們帶來的「災難」還能被稱之為巧合的話,那麼這一回,謝安瑩身披華服,如此高調的亮相人前。又早已私下準備了壽禮……
這分明是有所預謀的!
大和謝安珍心中隱隱察覺了什麼,再回想起自己近日來的狼狽,一時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
可即便她們心中再懷疑,這無憑無據,而且又是壽宴之上,也實在奈何不了謝安瑩。只得一臉怒容眼睜睜地看著謝安瑩翩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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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瑩帶著微笑,以勝利者的姿態離去。那畫作能得了眾人夸贊,平陽侯臉上有光,以後必然會更看重于她。而能讓大和謝安珍如此不快,她心中更是十分愜意。
謝安瑩大獲全勝地歸去,卻不知男席上有一雙眼楮,自她出現之後,便從來沒有離開過她一刻。甚至連那一副圖都未看一眼,只緊緊盯著謝安瑩,那目光就像是烈日一樣,令人幾乎可以感覺到其中的灼熱。
而當謝安瑩離席之後,趁著眾人都圍在一起討論畫作,這人竟也偷偷起身跟了上去。
此人正是蘇君然。
如果說其他人因為從不曾見過謝安瑩,所以對她今日的表現十分震驚的話,蘇君然這個見過謝安瑩的,更要比任何人都震驚百倍!
平陽侯府將二女調換,他心中是有數的。只因謝安瑩前生嫁她之後不久就對他坦白過這一事。
他從來也不打算揭穿這件事。因為一旦揭穿,謝安瑩便與他無關了。
所以令他震驚的,並非是謝安瑩自稱謝安珍。說起來,連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因為讓他感到震撼的,居然是謝安瑩的美貌——他前生就朝夕相處過的美貌。
前世的謝安瑩就很美,但那種美,也許只是她精致的五官、溫和的表情。她就像是畫中人一樣,美則美矣,但卻毫無生氣。
尤其是當他想到她那一雙毫無用處的眼楮時,對她那僅有美貌所產生的興趣,也頓時煙消雲散了。
他心目中所向往的女子,應該是明眸善睞顧盼生輝的才對。
像謝安瑩這種唯命是從的女子,一點都不合他的心意。
如果不是因為謝安瑩身上有重利可圖,他這一世,絕對不會再在她身上浪費一刻工夫的。
這樣的感覺,直到上一次在書畫鋪子遇到謝安瑩時,還一直沒有改變過。
可現在……
蘇君然忽然覺得自己仿佛錯過了什麼。
方才謝安瑩自青石道上出現,那樣婀娜從容的身姿,仿佛一下自己就攫住了他的心神。那一瞬間,他甚至沒有認出她來。只以為眼前來人,必然是他高不可攀的皇族貴女。
而之後,當他看清楚謝安瑩的容貌時,謝安瑩卻早已目不斜視地自他面前走過。帶走的是所有人傾慕的目光,只留下眾人在他耳邊嘖嘖的驚嘆贊美之聲。
听著別的男子對謝安瑩的贊美,他心中就像被利爪抓撓過一樣……又疼又癢。尤其是謝安瑩居然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微笑,那一刻,令他差點就月兌口而出叫出她的名字,好讓眾人知道,她是他的……
可是他不能!
他只能逼迫自己強忍住,因為她現在根本就不認識自己!
蘇君然心中莫名有些煩躁起來。謝安瑩的出現,仿佛是在提醒他,很多事情都跟他前世經歷過的不一樣了。
就好比他這一回來,就是為了想方設法得到謝安瑩——上一世這個時候,他們的婚約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可這一世,不知為何柳氏與王氏忽然生了嫌隙。
眼看婚事也要受到波及,所以他必須前來做點什麼……
蘇君然皺著眉頭,加快腳步跟上前面那個朱紅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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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宴正到吉時。平陽侯府的主人客人和下人這時候都在宴席上忙得不可開交。故而謝安瑩這一路走來都是安安靜靜的,連個人影都沒有遇到。
今日她心情大好,于是這府中風光看起來也格外順眼了些。一路掐著花枝柳葉走走停停,倒也十分愜意。
可走著走著,她就察覺出不對勁來。
她的耳力遠勝于常人,有一個腳步聲雖然很遠,卻一直距離不變地輟在她身後——這絕不是府上的下人,也不是走錯路的賓客。
明顯是故意跟著她而來的。
謝安瑩放緩步子,彎腰采了一枝萱草拿在手上把玩,趁機向後看了一眼。可那人就像是知道她會回頭一樣,偏偏把握著一個令她難以看清的距離。
莫非……是自己方才在宴席上,勾起了哪位登徒子的興趣,所以這才冒冒失失地跟來了?
謝安瑩略微思索片刻,將手上花草丟下,快步走過游廊朝垂花門而去。
穿過垂花門便是內院了。今日的來客也都是有些身份的人,就算一時有結交之興,也絕不可能跟著主家的女子進入內院的。
可這一回,謝安瑩卻自己錯了。
因為當她走過垂花門,進入內宅之後,還未來得急松一口氣,便又听見那腳步聲不遠不近地跟了上來。
而且這一次,比方才更快,更急。
來人居然是故意要等到她進內宅,然後再與她相見的?
這般孟|浪的人,究竟是誰?
「謝家姑娘留步。」
斯文而又清朗的聲音自謝安瑩身後傳來,「蘇某乃是鎮北侯府上前來賀壽的。方才因不勝酒力躲了出來,卻未曾想似乎迷路了。不知姑娘能否為蘇某指路。」
這聲音……
謝安瑩一驚。猛然轉回頭去。
而已經在她身後不遠處的,不是蘇君然還會有誰!?
蘇君然看見謝安瑩轉回頭,也是愣了一愣。這一瞬間,他幾乎覺得謝安瑩是「看」見了自己。可隨後,待他仔細看去,卻謝安瑩的眼中一片迷蒙——只不過是空洞地將目光「放」在他的臉上而已。
蘇君然有些失落,卻也踏實了不少。
雖然他更喜歡明眸美目的女子。可謝安瑩過得越慘,他才越有機會。所以對他來說,謝安瑩最好還是一直瞎著為妙。
雖然謝安瑩看不見,不過他知道她的耳力不錯,于是蘇君然還是十分君子地拱手行禮——這麼近得距離,她應該能從衣料摩擦的聲音中辨別出自己的動作。
謝安瑩放空眼神,卻並不代表她看不見。
蘇君然那一如從前謙謙君子的模樣,剛一映入眼簾,便使得她胃中一陣翻滾。
她的胃中明明什麼都沒有,而翻涌上來的味道……卻好似前世那碗濃濃的催命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