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瑩的尖叫聲,全因驚嚇而起。
蘇君然的舉動再無恥,也不算出乎意料。對于一個死而復生只為復仇而來的謝安瑩來說,她要的是血債血償……所以就算今日將她侮辱了去,也未必真嚇得到她。
而真正令她尖叫的,是從她頭頂飛身而下,一把拎起蘇君然扔出丈余的……不知名男子。
謝安瑩驚魂未定地捂著嘴。此時她已顧不得繼續裝瞎了。只睜大眼楮使勁看著眼前的背影.
此人高大威武膂力驚人,可突然從身後牆頭飛身下來,卻又十分迅猛輕盈。謝安瑩尚且顧不得看清,他便已經將蘇君然提在手中,重重地摔將出去。
蘇君然雖然是個讀書人,但身材也並非瘦小柔弱。可現在也只有躺在地上呻|吟不已的份。如果謝安瑩沒有估錯的話,方才那一下,蘇君然恐怕已經折了一根骨頭了。
*
而這男子,卻巋然不動立在自己身前。他面對著蘇君然,兩手微微張開將自己護在身後——看這意思,竟然仿佛是要保護自己?
謝安瑩心中一軟,卻又覺得可笑——兩世為人,竟不知這世界上還會有人擋在她的身前。以至于英雄救美反而比惡人的歹毒心腸更讓人心驚肉跳,以至于嚇得叫出聲來。
她至于嗎?
謝安瑩不去理會躺在地上的蘇君然,也不去管自己的尖叫會引來什麼人。
她只想好好看看眼前的人——害她的人她習以為常,救她的人卻是平生僅見。這樣的稀罕事物,她可得牢記于心,也好日後報答才是。
也許是因為對方不問緣由便救她與危困之間的舉動讓她心生感謝。所以這細看之下,謝安瑩更覺得眼前背影十分養眼。
對方身材高大卻又不虎背熊腰,堅朗卻又不魁梧粗笨。器宇軒昂更是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尤其這一身紅衣銀甲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竟似要比她還奪目些!
如果說在謝安瑩的心里,蘇君然那種文質彬彬的偽君子是砒霜味兒的話。
那眼前這個背影便猶如雪頂清風的味道,沁人心脾。
謝安瑩深深吸了一口氣。躲在這人的身後,竟連腸胃也舒適了不少!
「姑娘若是侯府中人,現在便可自行離去。」銀甲男子開口道︰「如若不是,姑娘盡管跟著我,無人敢向你為難!」
聲音也很好听!
謝安瑩眯著眼並不答話,此人挺身救人,卻不留姓名反而讓她先走。倒是個好人……只不過,稍微有些糊涂。
要是他沒出現,自己方才恨不得逃得遠遠的。可既然有了他,謝安瑩當然不走了。
——若這樣走了,以後上哪里找這麼好的靠山去?
況且,這位銀甲男子並不了解蘇君然,自己若是走了,只怕他要在蘇君然手上吃虧。
蘇君然這種口蜜月復劍的小人,只待她一走,還不知要編造出什麼胡言亂語來。往後自己要再想辯解,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這樣一來,豈不是便宜了蘇君然?
「多些相救。」謝安瑩徐徐行禮,毫不猶豫地先下手為強︰「今日府上宴客,兩位想必都為赴宴而來。雖說來者是客,只是我還要多問一句——不知我如何得罪了地上的那位,竟然一見面就撲上來……想要掐死我?」
謝安瑩說著,便從銀甲男子身後緩緩走出一步。與那男子並肩而立,兩人皆居高臨下地望著蘇君然。
蘇君然半躺半坐在地上,眼中和心中滿滿都是驚恐。
他拼命地用手緊緊摳住地面,以至于指甲都翻裂開來卻渾然不知。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個噩夢一般——謝安瑩一身紅裙,站在紅衣銀甲的小郡王李承霆身邊。二人是那樣的般配登對,仿若天造地設一對璧人。
蘇居然一陣眩暈,連呼吸都有些困難起來。他重重咬下舌頭,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雖然不知李承霆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里,不過萬幸的是……這二人方才說話,想來應該是還不認識對方。
蘇君然努力換上一副純善面孔,躺在地上虛弱道︰「二位有所誤會。在下乃是鎮北候府。已經與這位姑娘定下的婚事……」
肅王府與鎮北侯府素來有些交情,抬出鎮北候府的名頭來。李承霆才會願意听自己辯解。
果不其然,蘇君然說完這一句之後。李承霆的一身威壓立刻卸去一半。
見對方只沉思不說話,蘇君然知道還有緩和的余地,于是連忙又道︰「姑娘並非常人,而是一位天盲。在下方才也只是一時情急,听說眼盲者都是靠手來分辨長相,所以想讓姑娘觸模我的臉……沒想到,卻鬧出這樣的誤會……」
謝安瑩心中冷笑,蘇君然的解釋還真是有條有理!
方才身邊這男子飛身而來,頂多也就只是听見了牆這邊的掙扎之聲,不可能知道蘇君然是如何步步緊逼欲要欺侮自己的。
現在,讓蘇君然這麼一說,反而成了自己這個瞎子的錯了。
「玩笑了,莫說我從不知與有什麼婚約。就算有,現在也還未成婚。就算已經成婚——你鎮北侯府的規矩,竟是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互相模臉的嗎?」。
謝安瑩的聲音冷冷清清,不卑不亢。口中道理更是清楚明白。
就算她與蘇君然現在已是夫妻,也不可能在這光天化日滿府賓客雲集的時候,跑到這二門處互相模臉。
更何況,還是她不情願的情況下。
所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只要有點腦子的人,一想便知。
蘇居然沒想到自己編出來的謊話,居然這麼快就被謝安瑩拆穿,一時忿恨難堪,卻又只能等著李承霆自己決斷。
李承霆上輩子直到死都不知道謝安瑩是誰。所以他一定會賣鎮北侯府這個面子的。
李承霆打量著地上的蘇君然,一時沉默不言。
他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準確的說,他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人。
自十二歲起,李承霆便隨祖父父親征戰四方。行路蹚血水,宿眠枕刀尖……這麼多年自己這一身赫赫威名,總該足矣令鼠輩聞風喪膽。
想不到今日在這里,竟然能遇到一個膽大包天的。
當著他的面前也敢撒謊。
自己之所以越過牆頭闖入內院,便是早已听見他侵擾姑娘在先。他竟然瞬間便能巧舌如簧顛倒是非黑白,將罪責全都推到姑娘身上,還當著別人的面前,說起姑娘的眼盲。
而更為可恨的是,對方見了自己就立刻抬出鎮北侯府。卻又假裝不認得自己這個小郡王,連行禮都不曾。
這樣的膽識……即便是放到軍中,放到朝堂之上,恐怕也沒有幾人了吧?
眼前這位姑娘,若真與他有了婚約,也當真夠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