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垂頭喪氣的回到自己的院子,越想越窩火。為什麼每次自己想要一點什麼東西,婆婆都是推三阻四的,瑾玉一有點風吹草動,婆婆就上趕著。就連房里的小妾,看起來婆婆也總是對她和顏悅色的。憑什麼?越是這樣想著的時候,她越是有氣。一時天色晚了,丫頭們都下去準備晚膳。她忙了一天,感覺一無所獲,又是沮喪,又是感到月復中饑腸轆轆。問春桃︰「什麼時辰了?大爺回來了嗎?」。春桃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壯著膽子道︰「已經酉正了。大爺金香姨娘那里,讓春樹來回過了,不吃飯。」金香,又是金香!董氏氣得心窩子里一陣絞痛,臉色都煞白了。春桃打量董氏的臉色不好看,連忙扶住︰「大女乃女乃,你怎麼了?」董氏想說話,可是一口氣憋在心里,就是說不出來。春桃看不是事,連忙吩咐屋子里的丫頭一起把董氏扶到榻上休息。一邊喊人去叫大爺。又派了一個小丫頭去通知張。
金香姨娘的屋子里,張大爺張子謙正坐在昏黃的燈下,眉開眼笑的看著愛妾在自己面前邀寵賣乖。「大爺,您在外面一天累壞了吧,快嘗嘗奴婢給您做的湯。」金香穿了一身銀紅的紗裙,頭上松松挽了一個髻。滿臉微笑,軟語溫存。張子謙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滑過,很滿意那滑膩的觸感,再看眼前人,雙目含情,欲語還休。而那有些半透明的紗裙也向他展示著她窈窕的身段,雪白,粉女敕的肌膚。不由一把將她摟在懷里,低頭親了下去。「哎呀,大爺,您可別亂來!說好了只是吃頓飯的!」金香欲拒還迎,弄的張子謙更加情動。「現在我想吃你!」兩人正火熱的光景,卻被一陣敲門聲打斷︰「大爺,不好了,大少女乃女乃身子不好,躺下了!」是董氏身邊的丫頭春葉的聲音。金香慌張的一把推開了張子謙,「大爺,快去看看女乃女乃吧!不然,她又要拿奴婢撒氣了!」真是晦氣!張子謙火氣大的要命,整理好了衣服,沖到門口,劈手就給了春葉一下子︰「沒事吵什麼吵?大少女乃女乃身子不舒服,不去給她找大夫,找我又有什麼用?」春葉捂住被打的地方,想哭又不敢哭。她是知道這位姑爺的脾氣的,火氣上來的時候頗有些不管不顧的性子。卻也不敢就走,怕走了沒請到人以後被董氏罵個辦事不力。只好低頭跪在那里,低聲求告︰「大爺,女乃女乃真的身上不好了。今天她忙了一天,到現在還沒有用過飯呢!」張子謙怒道︰「她身上不好,干我什麼事?我又沒有招惹過她!你別在這里號喪,快點給我滾!」一時金香提了一盞燈籠出來了︰「大爺,您消消氣!一口熱湯沒有喝完,就要忙家里的事情。也怪不得您生氣。女乃女乃身子不好,您去看了,她心情好了說不定就好起來了。您還是快點吧!奴家親自給您掌燈!湯待會兒回來奴婢再幫你熱!」說著拉了張子謙,往董氏房里去了。春葉在後面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白眼,自己家小姐身體不適,還不都是拜你所賜?這會兒來做好人,假惺惺!
暗黃的燈光里,董氏的臉格外顯得蒼白。張看著董氏憔悴的樣子,不由又氣又心疼。「這是怎麼說?白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春桃嘆了口氣,低聲道︰「大爺在姨娘那里用晚膳,女乃女乃一時氣結,就暈倒了。」張長嘆了一口氣,問道︰「請大夫了嗎?」。春桃道︰「請過了。說是肝氣郁結,心火上延。大夫開好了方子,在煎著了。」張點點頭,道︰「小心伺候著。別再讓她著了惱!」春桃答應了。心道這可不是她們這些小丫頭可以干好的活,關鍵問題在你身上。平常三五步路的院子,張子謙和金香走了足有一刻鐘。張出門的時候,迎頭看見花樹底下兩個人抱做一團,發出嘻嘻哈哈的聲音,間或有女子討饒的聲響。不由用力咳嗽了一聲。花樹底下的兩個人很快分開了,張子謙慢吞吞的走,「給母親請安!」他一個禮沒有行完,張已經舉起了手,不過在看到那張似笑非笑挑釁的臉時,她又放下了手。「謙兒,論理,你是老大,早就不應該讓爹娘操心了。可是現在你看看,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夠讓我們省心?」張子謙垂下頭,道︰「孩兒是想讓你們省心的。可是她不肯省心,所以孩兒也沒有辦法。」「什麼叫她不肯省心?你若是多陪陪她,她會這個樣子麼?」張有些氣急了。「當初娘讓我娶她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娘說過孩兒還是可以隨意挑選自己喜歡的的。可是到現在我也就納了一個金香,還整天被她非打即罵。孩兒不想再忍下去了!」張子謙說的有些決絕。張知道的脾氣。越逼他只會越倔,于是放軟了聲音,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你們還有蘭兒。看在蘭兒的份上,你也不能就這個樣子對她!」張子贊聞言默然。其實董氏不發脾氣的時候,也沒有那麼討人厭。可是,每次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董氏總是忍不住會發脾氣。看著張略微有些發福的身子站在門口,鬢邊有幾縷青絲中夾雜了星星點點的白。張子贊有些歉然。這麼多年,母親委實為了自己小夫妻兩操碎了心。不由心軟,道︰「天色不早了,母親吧,知道該怎麼做了。」听到他這句話,張臉上的皺紋才慢慢舒展開來︰「嗯,這樣我就放心了。那你去看看菊英吧!」說著由丫頭穗兒扶著慢慢走了。
金香抬步要走進房門的時候,耳邊有人喚道︰「姨娘慢些,有話跟你說。」是張身邊的大娘子曹氏。知道今晚不會再看到張子謙了,金香暗地里嘆了一口氣,隨曹氏去了。
看見張子謙進門,一屋子的丫頭臉上都露出笑容。春桃更是第一個迎上來︰「大爺來了,快請坐!」隨即遞上了茶盞︰「您愛喝的凍頂烏龍。女乃女乃一早讓我們準備下的。」張子謙接過茶碗,不由細看了春桃一眼,容長臉兒,細長的身條,說不上多俊俏,不過也還算清秀。受到張子謙的注目,春桃的臉有些羞紅,不過還是大大方方的站在一旁,道︰「女乃女乃剛喝了藥,現在精神好多了。知道爺可能還沒有用飯,女乃女乃已經讓我們備好了飯菜了。都是熱的,大爺要不要先用一點?」張子謙一笑,道︰「難為你們女乃女乃病著還想得這麼周到。有什麼好吃的,你就端上來吧!我也確實是餓的狠了。」春桃連忙吩咐人在桌子上擺好飯菜。張子謙坐在桌前,見桌上都是自己素日愛吃的,不由也有些動容,道︰「這些都是你讓人準備的?」他看向春桃。春桃搖頭道︰「這些都是女乃女乃每日里命備下的。知道大爺喜歡這些菜色,女乃女乃每天都必點這幾樣的。我們女乃女乃每天就盼著大爺,哪怕是一起吃頓飯也開心的。大爺,女乃女乃她就是脾氣有時候有些不讓人,可是她心里是真的有您的。」張子謙點點頭,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吃過了就看她!」
董氏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卻見張子謙正坐在床邊,專注的看著自己。不由覺得又是心酸,又是委屈,還沒有開口,淚珠兒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落下來。張子謙素來只見過她逞強惡狠狠的樣子,似這般柔弱無依的樣子倒是難得看見,見她哭得如同梨花帶雨,倒不由從心底產生了一絲憐惜。畢竟同床共枕了這麼多年,不是沒有半分情意的。他伸出手,握住了董氏的一只手,柔聲道︰「好了,別哭了!」董氏淚眼朦朧,哽咽道︰「叫我別哭,都是你惹的我!」張子謙低頭,將她臉上的淚水盡數抹去,道︰「你的量器也忒小了些,我不過是去吃頓飯,你就氣成這個樣子。還好我就只有個金香,若是我納了十個八個,你還活不活了?」董氏賭氣道︰「我再怎麼器量小,畢竟你們也生了婉兒。你這是故意在氣我,十個八個,你倒是娶回來啊!」張子謙看見她豎起了臉,臉色也禁不住有些難看起來,不過想到母親之前的樣子,和剛才吃的那頓飯,心又軟了下來。哄著她道︰「好了,我現在人不是也在你身邊了麼?飯也在你這里吃了。你還要怎的?天色也不早了,我們都歇了吧!」听他說的是我們,知道他今夜是不會走了,董氏方才破涕為笑。從床上搖搖晃晃的要起身梳洗,春桃連忙把她扶起來。張子謙笑話她道︰「你再丑的樣子也被我瞧見了,這會兒想起來打扮,卻是晚了。」董氏低頭不理。到底還是讓春桃給自己勻了面,梳洗了一番。是夜夫妻重又言歸于好不提。
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金香,張冷聲道︰「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麼?」金香低頭道︰「奴婢不該痴心妄想大爺心里只有自己一個。只是女乃女乃那個樣子,奴婢從心里心疼大爺!每日里忙得那個樣子,回來還沒有一口安樂飯吃,一點子雞毛蒜皮的事情就要和大爺爭,大爺他實在是太難了!您就是打我,我還是會忍不住要想好好照顧大爺!」張听到最後,臉上凝結的冷意慢慢散去,搖手道︰「罷了,罷了,我這是上輩子做的孽呀!子謙身邊也就是有了你,我才放心一點。那位又是個容不得人的,金香,也只有多委屈你了!」金香跪得筆直︰「能夠陪在大爺身邊,是奴婢的福氣,奴婢不覺得委屈!」張心疼的看了她一眼,道︰「好了,起來吧!地上冷,小心再著了涼!她一個就鬧得我頭疼了,別再添上個你!」金香委委屈屈的自地上爬起來,道︰「謝謝!您這般心慈,大爺和大女乃女乃他們總有一天會把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張嘆著氣,道︰「但願吧!天也不早了,你吧!」金香抬腿走了。
在對待姑太太莫張氏留下的那個院子的問題上,張子謙夫婦難得表現出了一致的意見。張大爺親自向張老爺提出了這個問題。張老爺和張商量過後,同意了他們的要求,不過提出了一點改良意見,瑾玉現在懷了身孕,是肯定不會挪出去的。不過那院子太大,不好給小人兒一個人住,就由他們的庶女婉兒陪蘭兒一道住進去。蘭兒住正房,婉兒住側廂。反正都是自己的女兒,張子謙沒有任何意見。董氏卻是又發了一場不小的火。憑什麼一個賤妾生的女兒,居然跟自己的女兒平起平坐!
不過董氏向來的抗爭都是以失敗告終的。最多就是她自己屋子里的擺設被多砸掉幾件,張子謙一賭氣又去睡幾晚書房而已。這一次,董氏無論如何也見不得金香那一張怎麼看怎麼都顯得得意的臉。她一定不能讓那個賤人生的女兒和她的蘭兒住在一起!只是,苦思多時,卻沒有良策。春桃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忍不住道︰「女乃女乃,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您不如去看看**女乃,听听她有什麼說法?」董氏眼前一亮。對啊,之前自己一直糾結瑾玉居然提議讓婉兒和蘭兒一起住,所以不願意見她。可是若自己現在明著提出邀請,就說讓她的孩子以後和蘭兒一起住。為了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考慮,她肯定會幫自己想辦法的吧?對于瑾玉,她在不服氣之余,卻也不能不承認,她在張面前的影響力,遠勝自己。說走就走,董氏稍微收拾了一下,便拿著一幅繡好的牡丹花紋樣的肚兜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