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千夫所指,無疾而終,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吧。
現在百里幽被這一群人指住,怒火卻蹭一聲便燒了起來。
她是冷酷,素來不願表達她的歡喜和憤怒,但此刻,她盯著那群人,就像看見人間最為卑劣無恥的垃圾生物,化著似人的妝,披著道貌岸然的皮,吐著忽真忽
假的言,戴著隨時變幻的面具,手舞足蹈,禍害著世間。
一刻之前還在拼命否認她是蕭顏之,迫不及待將她驅逐出府;一刻之後又拼命的推翻了前一刻的認定,要用她的命來換取一家的安寧和榮華。
在她們眼里,她和蕭顏之,還是不是是人,還是可以隨意犧牲的貨物?
「您原來在這里。」那太監眯眼瞅著百里幽,蕭顏之可是皇太後親自加注,千里加急傳書,表明要重點看押的殉葬人,這太監倒是沒有見過蕭家這位,掏掏袖子,拿出一副畫,就著燈光,驗明正身。
此刻隨意一看,他滿意地點了點頭,料蕭家也不敢拿假的來蒙騙太後,一揮手。
「太後旨意,但凡永侍先帝于地下的宮妃,無論有無封號,皆升品級二級。封蕭侯爺蕭恭之女為寶林,蕭寶林,請吧。」
他身後一隊侍衛奔來,而百里幽卻轉身便走,這廳堂她記得還有個後門。
然而剛剛奔出兩步,她腳一頓。
廳堂後門,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排蕭家護衛,將門堵死。
蕭恭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痛不欲生道︰「女兒,抗旨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你……認了吧。」
百里幽咬緊下唇,一言不發此時辯解否認也沒有用,蕭家上下絕對會眾口一辭咬定她是蕭顏之的。
「不!」忽然角落里的蕭靜之沖了進來,大叫,「她不是……」話音未落,已經被眼疾手快的蕭和,一把捂住嘴拖了出去,遠遠地猶自听見他咿咿唔
唔的掙扎之聲。
蕭在向那太監解釋,「小兒有些渾渾噩噩,請公公見諒……」
身前護衛堵得水泄不通,身後皇家侍衛步聲已近,當先一人喝道︰「蕭寶林!」伸手就去抓她的肩頭。
百里幽咬牙,衣袖一動,迷幻吐真儀落入掌中,手指一彈,「迷幻」銀色的刺尖露出指間。
「迷幻」對完好的人,是會產生一種失憶的感覺,或許還能有陷入幻境的錯覺呢?
百里幽沒有把握,但現在,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她只能冒險一試。
身後人伸手抓來,勁風猛烈,她頭一低,忽然沖了出去,一頭撞向堵在後門的護衛,人還未到,銀色刺尖一閃!
「哧」一聲微響,刺尖入肉,鮮紅血珠一綻。
堵在百里幽正對面的人忽然一僵。
他原本是獰笑看著百里幽自投羅網的,誰知那女子沖來,頭一抬,一雙眸子野豹般閃亮無比,他微微一愣,隨即便覺眼前銀光一閃。
銀光一閃未消,很快,便有無數的銀光在眼前閃起,像天地飛出無數銀蛾,又或者又升起無數新的銀色月亮……
「呵呵呵呵……」被刺中的男子忽然發出一陣怪笑,身子往前一竄,撲向百里幽,讓百里幽凝眉,難道,失敗了?。
隨即,百里幽迅速低頭一讓,那男子也不知道收勢,正好撲在百里幽身後追來的侍衛身上,隨即尖聲大叫,「抓住了!抓住了!」
他滿面潮紅,鼻翼翕動,唇角泛出微白的沫子,便如發了羊癲瘋般興奮絕倫,摟著那皇家侍衛直蹦,那侍衛呆在那里,出手也不是不出手
也不是,而其余蕭家護衛,早已看得呆了。
百里幽便趁這前後都呆住的空隙,堵門的空隙讓出的一刻,大步沖出了出去!
砰一聲,站在門邊的一個護衛被她撞跌,這才反應過來,驚聲大叫,「她跑了!她往後院跑了!」
「啪。」他臉上瞬間挨了一巴掌,就見蕭恭臉色鐵青,「還不追!她進的後院,跑不掉的!」
一條灰影掠了過來,一根蒼白柔軟的手指點了點,還糾纏在一起的兩人驟然分開,那發瘋的邰家護衛軟倒在地,皇家侍衛愣在當地。
灰影落地,赫然是那傳旨太監。
「有意思……呵呵有意思。」太監笑吟吟對身後侍衛點了點下巴,「還不都去侍候蕭寶林去?」
蕭悄悄走近丈夫身側,低聲道︰「得抓住她,不然……」眼里光芒閃爍。
「她跑不掉的……」蕭恭注視著地上那護衛,眼底忽然涌上一絲驚懼。
「為什麼?」
「這公公,是黃衣為的人……」邰柏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
蕭听見這兩個字,也打了個寒戰,趕緊閉上了嘴。
風過,微涼。
地上,那護衛一動不動,早已無聲無息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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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闌並沒有往門外跑,她直奔後院。
沒有人懂她要做什麼,明明奔向正門才有一線生機,後院又沒有後門,豈不是自尋死路?
身後追兵窮追不舍,將這蕭家後院當成曠野山林,踹門、推人、一路狂追,後院里躲避不及的丫鬟婆子驚呼慘叫,亂成一片。
腳步聲始終在很近的地方,蕭家護衛雖然武藝一般,可那些皇家侍衛可不是吃素的,百里幽縱然地形熟悉,幾次都險而又險地借助某個拐角逃開追捕
,但距離也越拉越近。
「大人。」一個皇家侍衛眯眼瞧著太百里幽逃奔的路線,對身側的頭領道,「這女人好像在繞彎,莫非她瘋了不成?」
「或許她有自己的目的地?或許她去求她的菩薩保佑她?」那侍衛頭領笑聲譏嘲,繼續追捕。
就在這時,前方奔跑的百里幽像是被什麼拌了一下,忽然身子一傾,卻沒有跌倒,只是懷中忽然掉下來一團東西,她好像根本沒發覺,一溜好像根本沒發覺,一溜煙跑遠
了。
當先的侍衛頭領正要追,一低頭看見那團東西,腳步一頓。
「這不是黃衣衛大人用的黑索?」聲音又驚又喜,慌忙撿起地上的東西,愛不釋手。
黃衣衛,一個大歷大多數人陌生的名字,代表的卻是大歷最恐怖最神秘的皇家組織,以宦官為首,擁有「風聞奏事,偵緝天下」之權,他們
是皇太後秘密豢養的極為恐怖駭人的組織,羽翼的陰影,悄無聲息懸在大歷朝廷每個人的頭頂。
黃衣衛財富無數,他們所用的武器,無一不是珍品。
這個侍衛頭領是這群侍衛中唯一對黃衣衛略有了解的,此時一見這黑繩子,便目放異光。
他一停,其余幾人自然也停下,侍衛頭領醒過神,連忙將黑索撿起,往懷里一塞,「繼續追!」
這一耽擱,百里幽已經奔到了後宅小廚房的牆後,那里有一個竹筐,專門盛放平日里打碎的,還有不用瓷碗等物,此時筐里已經積了小半筐碎瓷。
百里幽像是匆忙奔過時,一腳踢翻了筐,碎瓷翻了一地。
「哈哈,她這是干什麼?想讓我們刺到腳?哎喲!」跑在前頭的一個侍衛,一臉不可思議的怪笑,裝模作樣痛呼一聲。
其余人也哈哈一笑,滿不在乎踏上碎瓷路。
就在只是,百里幽忽然回身。
回身時,她空空的兩手中,不知何時竟然多了一個完整無損的瓷瓶!
一揚手,青光飛射
「著!」
「砰。」額頭血花飛濺,那侍衛仰頭便倒。
倒下時正落在碎瓷片上,一聲慘叫,剛被砸昏再次被痛醒,渾身被瓷片扎成鮮血淋灕的刺蝟。
他倒下時還撞到了其余人,眾人紛紛閃避,險些也被碎瓷扎中。
「救我!救我!」受傷的人流血過多,生怕自己會死,一把揪住身邊的人。
「廢物!」侍衛首領怒喝,只得留下兩個人給他包扎傷口,自己帶領剩余的人繼續追。
這麼一耽擱,百里幽又跑遠了,她往和後院一牆之隔的小型練武場奔去。
侍衛並不知道那是練武場,只看見那里有道牆,百里幽翻過了牆。
「追!」接連遇見怪事,侍衛頭領不敢再大意,手一揮,剩余七名侍衛形成三角陣型,越過圍牆。
然後他們看見了百里幽。
她已經不再跑,正站在空蕩蕩的練武場正中,跑了這麼久,看得出來她也已經筋疲力盡,微微喘息,臉上泛出淡淡的紅暈。
她站在練武場唯一的武器之後,面無表情。
本來這里有人看守的,但現在都被緊急調出去追捕她了,誰也想不到,百里幽不向外跑,冒險迂回,竟然是為了沖到這里。
蹭蹭微響,七名侍衛落地,一眼看見黑色巨大的如同怪獸的雙叉槍之後,筆直而立的女子。
今夜月色淺淺,星光暗淡,還有兩樣東西在發光的叉槍旁邊,深青近黑的鐵質光澤森冷,太史闌烏黑狹長的眸光芒狂野又冰寒。
她站在槍後,手搭在叉槍的手柄處,槍柄向後有一道槽,拉到底就可射處叉槍。
「雙叉槍!」有人失聲道。
眾人臉色都變了。
這些人都听說過這槍,列為南齊第一重要武器,曾因殺傷力過于強大,被都察院一干御史以「有傷天和」之名聯名諫阻使用,最終還是因
為力量太強,叉槍之力無法承受而沒有推廣。
這是神工,更是殺神,據說一箭出,至少穿七人!
可怕殺器一時震住了眾人,不敢移動,可是當侍衛頭領仔細地看了看槍身之後,忽然仰頭狂笑。
「我說哪里來的雙叉槍,原來你虛張聲勢!」他大笑指著那弩,「他娘的,拿斷槍哄老子!我說雙叉槍下,怎麼還會有完整的箭!」
眾人這才發現,叉槍之上,搭弦的,竟然全是斷箭!
很明顯,這架試制的神工弩依舊沒成功,滿地都是被強勁弩力折斷的箭,而準備用來試驗的新箭,是鎖住的。
狂笑聲震動小校場,眾人笑得很放松。
太史闌默不作聲,手心緩緩撫在叉槍之後,那里赫然一根完整的叉槍。另一只手,漸漸撫上槍膛。
侍衛首領正在大笑,忽然眼角仿佛覷到一點不對,他霍然回首,一眼看見槽中完整的叉槍,臉色大變。
「你」他顫抖著指住百里幽,「你……怪物……」
就在這是,百里幽猛然拉動扳機!
艱澀!沉重!不可撼動!拉動它,感覺像要單憑自己拉動火車!
用盡全力,過槽一半!
百里幽剎那間知道自己低估了這叉槍,它開射所需要的力量,遠超所有重弓。她這弓都沒拉過的人,這一著是拿命在冒險!
然而,箭已在弦上,就是拿命她也得發!
她咬牙,身子一躥!拽住扳機,整個身子反轉,如縴夫一般向後拽,全力爆發!
齒破薄唇,鮮血迸出。
「 嚓!」
使力過大,堅硬的鐵扳機抵住了小腿間,小時候斷過的左小腿不堪承受,又一次的斷了!
斷裂的腿骨,鮮血狂涌,染紅槍身。
殺器無聲,黝黑的叉槍光澤越發幽幽。
百里幽深吸一口氣,迅速抽出腰間荷包塞在嘴里緊緊咬住,劇痛之下用力過緊,荷包被咬破,一股清涼苦澀的味道滲入口中,她于極度疼
痛的昏眩里想起,可能是墨然給的藥瓶子里的藥滾了出來。
那不知是什麼藥,鎮痛而提神,她借此機會喘一口氣,全身後仰,全力一壓!
靜默,忽四周落木蕭蕭。
天地人群,都似因為一個女子的無畏和悍勇,震驚失聲。
斷骨微微支出腿外,森然可怖,隨即輕微「 」一聲。
扳機至底!
「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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