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的陳年舊疾靠按摩不可能治愈,可是此刻這出乎他意料的按摩,卻讓他的心也軟了不少。
微微側首,看著低頭的女人,此時的她,為了給他按摩腰部,將頭發高高的扎了起來,外面罩著他的外袍,他的衣服從來都是最流行的敞口設計,所以,本就寬大的外袍穿在她的身上,就變得松松垮垮,讓那抹精致的鎖骨,露出了來。微微敞開的領口一直延伸,一直到了她的胸口處,那細細的一條,帶著跌宕的弧度,細致,優美。一道陽光照了過來,銀色的袍子,起伏的銀光,還有光芒里。她白皙泛光的胳膊,竟然無比耀眼。像是一條玉色的星河,灼灼耀眼,一直延伸下去。
這個女人力道不小。即使她沒有內功的底子,手上的力氣也大的驚人,按摩了沒一會兒,就見她的臉頰微微泛紅,手指也沒有剛才的有力。墨然想起她這一晝的辛勞,即使到了ˋ現在月兌離了危險,因為他的不能動,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沒有一刻的歇息,真是不知道,這個縴細的身子,是怎麼撐下來的。
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種陌生的情緒,那種軟軟的又澀澀的感覺,摻雜著微微的復雜和疼痛,又染上了些許的欣喜,蔓延他的心房,他知道,這種感覺,叫心疼。
手指微微移動,握住了她的手指,「夠了,你去歇一會兒。」
百里幽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那里,男人修長的手指緊緊的抓住她的。指月復相接,卻是離著心最近的距離。
抬頭,看著這個男人。他的玉冠不知何時丟了,長長的烏發凌亂的披在他的後面,可是即使如此,也沒有讓他顯出一絲的頹廢或是女氣,卻平添了些許狂狷的邪肆,精致的放縱,尤其是他現在微微皺著眉頭,竟讓人覺得想要伸手,撫平他的憂愁,他的眉,即使如此,他也像是掠到天邊,那最精致的雲。
如此細致的打量,不過一眼而過,然後,百里幽就不動聲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淡淡的嗯了一聲,轉身走了,不過她卻依舊沒有休息,而是找來了一些樹枝,和藤蔓,手里忙碌,做了一個簡易的擔架,然後又綁上兩根繩子,就過來月兌著墨然就朝那兒,依舊如同死豬。
墨然深深的呼著氣,緊緊的閉上眼楮,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你應該高興,這個女人是在伺候你呢伺候你呢伺候你呢……
「感覺,咱們不能在這里過夜。」百里幽在頭頂說道,「所以,趁現在時間還早,我們要抓緊下山。」
「嗯,贊同。但是,你能不能先把衣服還給我?」
百里幽︰「……」
她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忘了把他的衣服還給他,而自己的衣服早就干了,都被輝宏里收了起來。扔在了墨然的懷里,剛想走拿過自己的衣服,去換過來,可是腳步剛抬起來,就停在了那里。
而墨然早就皺起了眉頭。
有人!而且听腳步聲,還不止一個人。這些腳步從四面八方過來的,步伐輕盈迅速,摻雜著或輕或重的鐵器響動,是武器,是帶著武器的江湖人士。
雖然這些腳步聲來自不一樣的方向,但是目標全是一致的,都是他們的方向。
百里幽靜靜的站在那里,面對著山下上來的方向,身姿筆直,輝宏里則是躲在她的身後。
來人很快就過來了,顯然他是靠著火堆的煙過來的,果斷的走了過來,看了看百里幽,又對跟在他身邊的人說,「看來,又整錯了,不是獵戶。」然後又看著百里幽,「這位兄弟也是路過的嗎,這是要往何處而去?」
百里幽的個子不矮,比一般的女子要高一些,嗓音又帶著微微的沙啞,雖然長得不錯,但是氣質太過冷硬,加上現在穿得是墨然的衣服,給人感覺,就是一個長相精致的男子而已,那一身男裝與她毫無違和感,也沒有一點兒不協調,只能讓她更加的玉樹臨風,風度翩翩,冷冷的富家貴。
「我要下山。」百里幽簡單的回答問題。
「既然這樣,那我們不如結伴同行吧。」那人豪爽的笑了笑,「反正我們也要下山,我們是西境的武林人士,受武林盟主之邀,要前往北炎,不知這位小兄弟,是不是也同路呢。」
「武林盟主?」「武林盟主是我西境綠林共同尊奉的武林至高統領。」那人耐心解釋,「總盟主前日在北嚴下武林命令,稱有好友在前日沂河壩水患之中失蹤
,據說是為人所加害,現召集附近武林同道,第一相助北嚴受災百姓,第二尋找好友下落,第三除去北嚴諸惡,並許下巨賞,我等都是應召而
去的。」
百里幽听得眼神一亮——莫非找的是她和墨然的?那個武林盟主是王平遙嗎?
她正要回答,忽听得墨然一聲輕咳,聲音虛弱,到口的話便收了回去,再一轉眼,看見這批人衣服各異,武器各異,神情各異,很明顯是
不斷吸納人加入的隊伍,這樣龍蛇混雜的隊伍,誰知道里面都有什麼人?墨然和恢宏里的身份太過于要緊,此刻又在最虛弱時候,實在不能輕易便說
出身份。
「我是本地武林中人,只是學藝不精。」她道,「我叫白幽,這個是我的兒子白宏,躺著的那位,是我內人,我們回家探親,內人半路病倒。身
體虛弱,就不和諸位見禮了。」
擔架上的墨然咳得更凶了……
眾人探頭一看,正看見擔架上的墨然,身上堆著女裝,長發散披,露出半邊微微蒼白的輪廓,著實美貌,大多人都不好意思再看,連忙轉
開目光,也有些人眼神weisuo,看了又看。
有幾個人眼神有點疑惑,想著這娘子雖然躺著,但好像好高個子,那腳也似乎太大了些——不過江湖兒女,倒也不算太奇怪。
那個當先的中年漢子叫孟猛,當即和百里幽攀談,說要同行,百里幽婉拒,說自家妻病子弱,不敢拖累大家,還是各走各路的好,那
個孟猛卻是不放棄,再三說江湖相逢便是有緣,又說既然史兄弟妻病子弱,和大家走更有照應,百里幽覺得再拒絕反而引人疑心,只好同意。
這下便省了事,當即便有人殷勤地幫忙抬了墨然的擔架,墨然以袖掩面,做嬌弱不勝狀。
袖子下的眼風,狠狠地挖了百里幽一眼。
百里幽面無表情若無其事——我當,你當,已經便宜了你。
走了一截,和人攀談,才知道孟猛這麼殷勤拉人同行的原因,原來武林命令是有賞的,拉幫結派去的人越多,越有可能受到獎賞,或者被盟
主接見。
「盟主接見有什麼了不得的?」
「你這是什麼話?」孟猛立即拂袖不悅,「盟主何等人也?坐斷三方,威凌天下,天下英雄,莫不以識得他老人家為榮,莫不以得見他老
人家一面為榮,若還能在面見時,得他指點一招半式,則終生受用無窮。年輕人不知者不罪,以後不要說這等狂妄的話了。」
他身側一個白面漢子笑道︰「孟老哥向來最為崇敬武林盟盟主,小哥知道以後不說便是。」
「聞靜,還是你懂我!」孟猛哈哈大笑,拍了拍這個叫聞靜的中年白臉人肩膀。
百里幽看看那人,白臉,微黃的頭發,黑黑的八字胡,看起來很普通,可不知道哪里總覺得不對勁。
有了這批人幫忙,下山速度就快得多了,一路這些人滔滔不絕,百里幽不用,也听了很多,比如這些人大多崇敬那位下武林盟的盟主
,卻都不知道他什麼模樣,姓甚名誰,多大年紀,只說這人本身就出身江湖巨擘世家,只是之前一直很低調,五年前才在武林道大放光芒,先
後戰敗當今天下最強的數名劍客,並擊殺當時和西周勾結的武林盟盟主,行事公正,很得愛戴,只是其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很少出現在西境總壇
,三年前更是曾失蹤好一陣子,如今發出武林命令,算是這些年這位盟主的第一次大動作,眾人都有心去參拜一番。
又听說北嚴潰壩一事,眾人都說潰壩損失慘重,千畝良田被淹,又說幸虧當地官府處置及時,早早預知了險情,通知當地百姓去高處避水
,所以死亡人數為歷年最少,不過幾人,北嚴一位同知和一位推官殉職,北嚴府上級的南境行省總督,認為北嚴雖然遭災,但水患非人力可抗
,北嚴府在這場水患中反應及時,處置得當,百姓幾無傷亡,潰壩時府尹親臨現場,事後日夜指揮救災,實在難得,正準備為北嚴府報請功折
子,作為臨近州縣楷模,並為兩位殉職官員求封。
百里幽听了,面無表情,淡淡「哦」一聲走開。她懷里恢宏里張著嘴,瞪圓眼楮,已經不會了。
「娘……」走開後小子才小小聲地道,「……錯了……都錯了……」
「這個社會是這樣。」太史闌道,「隨意的搶奪功勞、關鍵的時候推卸責任、出事了以後粉飾太平、平時的顛倒黑白。天下官員人人都擅之升官發財飛黃騰達必殺技。」
恢宏里目光發直,大概是聯想到了以前那些完美無缺的說辭兒。
百里幽眼尖地發現,好幾個年輕的小伙子,都去過墨然的擔架前,表示關心。
「白家娘子,你吃不吃干糧?」
「干糧對病人不好,白娘子,我這里有牛肉。」
「白家娘子,這是這座山特有的野果,汁多甘甜,你嘗嘗。」
「白娘子,看你臉色不好,可是覺得冷?哪,披上這件披風。」
一群青春期荷爾蒙萌動的少年們,連日趕路寂寞,好容易看見個楚楚可憐的美人兒,美人兒雖然嫁做人婦,可她那徒有其表的夫君,毛還
沒長齊的模樣,根本不曉得女人是用來疼的,尤其是這樣美貌嬌弱的女人,只知道抱著兒子冷冷淡淡走在一邊,自始至終也沒問候過他生病的
妻。這叫這群少俠們如何忍得?
少俠嘛,仗劍走江湖,專管不平事,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那些閨閣蹙眉,紅箋淚痕的事兒,屬于女人的尤其是美人的幽怨,那是無
論如何都要管一管的,管得不僅任俠了,還香艷了,不僅香艷,還風流了,不僅風流,還揚名了,保不準還成佳話了,至不濟也有一段緋聞,
用來妝點本來有點蒼白的飛揚歲月,何樂不為?
這殷勤便獻得越發來勁,一方面對百里幽這個「不識風情」夫君冷眼相對,一方面墨然擔架前少俠們走馬燈似的來回轉。
「娘那個……」恢宏里睜大眼楮,不明白今天他的叔叔怎麼忽然就這麼吃香了。
「所以,恢宏里你以後記得。」百里幽道,「美麗的不僅有女人,還有人妖。」
「人妖」在擔架上發出一陣無法控制的輕咳……當晚便下了山,在山下一個叫安溪的小鎮住宿,此時百里幽才知道,他們竟然已經被水卷到了墨河下游,出了南境行省,到了安南行省,
現在位置離北嚴有三百多里路程,需要趕上六七天路才能回去。
這一群人加起來約有百人,鬧哄哄包了一座客棧,鎮上別的客棧也已經注滿了,來來去去不少攜刀配劍的江湖人,看樣子那個武林命令的號
召力當真了得,百里幽無意中听孟猛和聞靜嘀咕,說是這次盟主拿出了一個生死人肉白骨的寶藥做獎賞,所以才讓人更加趨之若鶩。
這百來人多半是獨行或小門派的江湖人,孟猛的門派七環刀稍有名氣,便被推舉為首領,而那個白面人聞靜,據說是西地大盜,獨行俠。
看那眼皮下垂精神不振模樣,倒更像個采花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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